第三十九章
晚棠这才真正注意到站在安良身后的安淼。
许多年未见，原先稚嫩的小孩已然长成一副翩翩少年郎模样，那双微微上扬的丹凤眼，和上扬的浓眉连成的笑脸，和记忆中的毫无差别。
别来无恙，她在心里悄悄说道。
“多年未见，阿棠妹妹可还好啊？”安淼的声线不似沈砚那般清冽，而是如冬日暖阳般让人听了舒心。
晚棠笑着点点头。
孟夫人“咦”一声，“明明多年未见，为何都要站在外面吹着风说话？快进去吧，里面什么都准备好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入了屋子。
安将军和郑国公坐在主位，孟夫人在旁边落座，而晚棠和安淼等小辈则是往后坐。
几乎是刚坐下，晚棠就吩咐寒江拿来了那自己一路上小心护着的木盒子。打开，里面的匕首在夕阳下闪着粼粼金光，夺目无比。
“听闻安伯父一家回京，我心中高兴，想送点什么以表心意。但想了半天，寻常的金银之类太过俗气，衣裳布匹也入不了男子的心。只听闻有一个善于做匕首的工匠，便托他打了这两把匕首。”
晚棠将盒子亲手递给了两人。
“我也不懂兵器什么的，若是匕首不好，还请安伯父和淼哥哥不要笑话我才好。”
安良将匕首放在手中把玩，眼神中藏不住的喜欢。
兵器类不易做。作为匕首来说，若是重量太轻，则用起来不趁手；但若是过于笨重，又会失了匕首较其他武器的优点。
而晚棠托人打造的这两把匕首，无论是重量的把控还是材质的选择，都是一等一的好。匕首尖薄如蝉翼但却可见锋利，能看出工匠的能力。
安良忍不住赞叹：”哎呀，若是这把匕首都不算好了的话，这世上就没有好匕首了！看看，看看，我瞧了真是喜欢！安淼，你说呢！”
“这确实是把实实在在的好匕首，阿棠妹妹的眼光从来都是好的。”
安良忽然重重叹息一声：“可惜路上来得匆忙，没有来得及给晚棠和远诚准备什么东西，真是对不住啊！”
“你们来了就是礼！还要什么其他的！”郑国公豪爽道。
郑远诚也附和：“就是，我就想着安淼快快回来，我也有个吃酒的伴啊。”
厅上一阵喧闹寒暄后，离晚饭还有一段时间。郑远诚说什么也要自己亲自下厨做两道菜，让众人尝尝他郑大少爷的手艺。而孟夫人则提议让晚棠带着安淼在园子里好好逛逛，他们则留在前厅继续叙旧。
正是黄昏好时候，深秋的落日让整个天空都蒙上一层金纱。晚棠和安淼并肩走过院子里的小道，小道两侧静静地躺着下人们今日清扫出来的落叶，偶尔被风吹动，发出“沙沙”的轻微响声。
“听闻你如今在神卷楼做女官了？”安淼首先问道。
晚棠应了一声。
“那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可不要累着。”
晚棠“噗嗤”一声笑出来。
“淼哥哥，戍边的风沙那样猛烈，你不知自己在边疆吃了多少苦，而我不过是坐在楼上看看书，写些字罢了，如何能叫苦呢？”
“说起来，我还从来未去过边疆，听闻那里和京城的景色大不相同，吃的和住的地方也都不一样。淼哥哥，你给我讲讲那边是什么样的呗！”
安淼突然停住了脚步。
晚棠自己叽叽喳喳了半天，忽然发现一直走在自己旁边的人没了踪影，疑惑转头：“怎么了？”
“你不是想知道边疆是什么样子的吗？”安淼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我讲自然是无趣，倒不如自己亲眼看。”
晚棠被他一番话弄得糊涂。
“可我们现在在京城啊。”
安淼露出一丝狡黠的神色，从袖口的内层中拿出一小卷画布，在她眼前晃了晃：“呐，这个就是了。”
他将画布面对晚棠展开，一幅色彩鲜艳，用笔细致的画显露在她眼前。
“啊！”
晚棠惊叫一声，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抚摸着那幅画。
很明显，这幅画根本不来自京城。
京城画布细致，而手上的这画布粗糙，摸起来如同粗布一般，是京城很久之前就不流行的材质。京城中流行用色雅致，而这画用色极为大胆，是晚棠许久都没有见到的鲜艳。
画布上，各样的颜料勾勒出场盛大的集市场面。
那是清晨，一轮东日方才露出一半脸，街上已然是人声鼎沸。一条不算宽阔的长街由东至西延展开来，几乎要被各色行人占满。背着孩子的妇女，裹着长巾的年轻少女，拿着长烟的老人，身材健壮的年轻男子，无一不被街边摊位上丰富的卖品吸引。
各色的水果，五颜六色的陶罐长巾，比脸还大的馕饼，都是晚棠从未见过的场面。
她被眼前这一幕惊喜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安淼低头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
“喜欢吗？”
“喜欢！”晚棠毫不犹豫地回答，眼睛仍然无法离开那幅画，“可是安伯父不是说没有带礼物吗？”
“是没有离开之前买东西，这副画，是我两年前就买好的。”
晚棠抬头看他，安淼的眼波如水，看着她。
“当年父亲被派去边疆驻守，我们也被迫搬家，我当时十分沮丧。而你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去过边疆，以后估计也没有机会去，希望让我帮你看看。”
“我一直记得这句话，所以当两年前我在街上看见这幅画，立刻就将它买了下来，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回京，一定要将这副画亲手交到你手上，让你看看边疆的街景。”
当年离京之时，二人不过还是稚嫩的孩童。无意中安慰的一句话，他竟然能够记这么久。
又想起前世他为自己一家奋不顾身的情形，晚棠不由得湿了眼眶。
她眨了眨眼，又抹了一把眼角。
“人人都知我有一个哥哥叫郑远诚，但我心里知道，我还有一个哥哥远在边疆，纵使远隔千里，但我相信他终有一日一定会回来的。淼哥哥，欢迎回家。”
安淼想伸出手替她擦去眼泪，不远处却传来了脚步声。他目光闪烁，终究是把停在半空的手收了回去。
来的人是孟夫人身边的一个嬷嬷，脚步匆匆地停在二人身边。
“姑娘，安公子，请二位回正厅去用饭罢。”
晚棠一边将那幅画卷好，一边疑惑地问：“方才母亲不是还说晚饭还没有准备好吗？这才没过多久啊。我可不相信郑远诚的厨艺能够这么精湛，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做好了。”
嬷嬷依旧面不改色，但微微颤抖的声音也能听出她的心急与震惊。
“晚饭确实还没有好，但老爷和夫人请二位去饭堂里一起候着。”
嬷嬷接下来的话让晚棠几乎要一个跟头栽下去。
“沈国舅登门了，说是听闻安将军父子来国公府，顺道来庆贺二人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