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沈砚是独自进了国公府大门的,连个随身侍从都没带。
他一手提着自己不知道从库房中哪处翻找出来的贺礼,一手稍微提着衣摆,闲庭信步地飘出了宫,飘到了国公府面前。
向来进出国公府拜见的人都会恭恭敬敬递上名帖,沈砚不同,他递上的是一方黢黑的令牌,令牌上方方正正写了个“沈”字。
“沈”乃是皇后姓,面前这位年轻男子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被一群人恭恭敬敬地迎进了府,走到半路,还未到正厅,郑国公一行人就从小厮处得了消息匆赶来。
孟夫人和皇后交好,向来对沈砚颇有好感,觉得他能干果敢,恨不得将郑远诚亲送到他身边学学断案的本事。今日见他来了高兴得不行,四处招呼着就让人多备菜。
郑国公倒是多了个心眼子。
且不说他家和沈砚除了有点皇后娘娘的交情和自家女儿在神卷楼做事的关系外,再无什么。沈砚提着贺礼上门庆贺安家举家回京?
当年安良离京的时候,沈砚尚未入朝堂,并且两家也从来没有过什么交情啊!
既然如此,沈砚忽然上门,必有所图。
郑国公猛然想起沈砚这些年都是主要干什么的。
难道夫人的那位远在江州的亲戚真与逆党有什么联系?难道当晚他家派人来送信的事已经被知道了?
短短一瞬,郑国公一个不在官场上勾心斗角的武将几乎要将自己的脑袋都想裂开了。他开始庆幸当晚听了女儿的话,没有头脑一热答应下来,不然那真是自己跳进泥潭里惹一身脏!
于是一见到沈砚,郑国公便压着胆战心惊先行个礼,再装笑寒暄两句。
“沈大人向来事忙,怎么有空到国公府来坐坐?”
沈砚将他行礼的手压下。
“国公爷乃是本朝正一品大员,又领着东营的精兵,为朝廷效力几十年,沈某不过一个吃闲饭的小辈,受不得您如此大礼。”
他的目光移向站在郑国公旁边的安良,“听闻安将军今日回京,安将军父子乃是国之栋梁,守了边疆多年,护住了百姓平安。沈某向来听闻安将军大名,便想今日来拜见,没想到去了安将军府上却听说二位将军在国公府上,便只好来叨扰了。”
他这话说得理所当然,且多年在官场上混,早已练成了说谎话不眨眼的本事,饶是年过半百的郑国公也听信了。
既然不是来查案子的就好。至于安良,多年老友回京,搭上沈大人这条关系也能让他们父子在京中更加安稳,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安良道:“老朽哪里有沈大人说得那样好,只不过是做自己分内的事情罢了,有劳沈大人费心了。”
沈砚应了几句,往后没瞧见晚棠的身影,若无其事地提了一嘴。
“咦,怎么不见令爱呢?”
“我让晚棠领着安淼去逛园子去了。听闻沈大人登门,我已经让人去叫了,想必一会儿便能到。”
沈砚目光一沉,“原来是这样。倒也难怪,既然安将军和国公爷交好,那晚棠姑娘和安小将军自然也是关系不错的。”
“是是,他们都是自小一起长大的交情,关系好得很呢!沈大人,站在外面说话总是不好,不如我们进去,正好喝盏我收藏许久的好茶。”
“谢国公爷抬爱了。”
一行人走到正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也还没见晚棠和安淼的身影。
沈砚喝茶时一直沉默着,堂上这几位与他都不是多熟的交情,健谈如郑国公一时也不知道谈论些什么话题才好,只希望和沈砚稍熟识的女儿赶紧来。
不然他这把老骨头都要坐散架了。
“对了,方才一直忘记将带来的贺礼给安将军,实在是沈某考虑不周了,净顾着和几位说话。”沈砚忽然开了口,指一指自己一直拿着的一个小盒子,旁边眼尖的侍女立刻过去接了递给安良。
安良打开,两枚圆润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里面。
安良虽然是个武将出身,对这种东西不太懂,但也看得出这是实打实的好东西。他当年尚且在京城时就听说如今上供的玉一年不如一年,这玉佩有这样的成色,通体晶莹无杂质,实在是难得。
“沈大人抬爱了。”
屋子里又是一片沉默,沈砚捏着茶碗,淡淡地望向门外,默不作声。
就在其它几人觉得实在快要坐不住的时候,门口终于出现了两个身影。晚棠和安淼一前一后地走进了正堂。
晚棠步子迈得有些快,一个踉跄差点摔在门槛上。安淼眼疾手快,一个伸手将她扶住了,这一幕不偏不倚地落在里面所有人的眼里。
孟夫人不禁感叹:“本来害怕这两个孩子许久未见会变得生分,现在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周围空气都冷了些,又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
“小心点,走这么快干什么。”安淼柔声道。
晚棠被安淼扶起来,只仓促道了声谢,便又急匆匆地往正堂走。
刚才一到门口,就看见沈砚果真坐在宾客位上喝着茶,她一慌,便一时没有注意脚下,被门槛一绊,差点整个人摔了下去。
在她身边的安淼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帮她站稳。
孟夫人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甚是欣慰。当年她本来就想给这两个孩子定娃娃亲,结果没想到安家被派去驻守边关。本来以为这门婚事要黄了,还觉得惋惜,结果安家如今升官回京,安小将军更是一表人才,看着对晚棠也是好得很,两家又素来有交情……
要是两家就此结亲的话……
孟夫人想到这里,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刚想转头对自家官人嘀咕这件事,余光瞥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起来的沈砚。
“沈大人怎么了?”孟夫人疑惑地问。
沈砚扯了扯嘴角,又坐了回去,眼神也从门外移了回来。
晚棠走到长辈们和沈砚的面前,见了个礼,“沈大人怎么来了。”
她问这话时,不住得朝沈砚使眼色。
她的本意是害怕沈砚出尔反尔,要将自己掺和的那堆事情都在她父母面前捅出来,还要将国公府勾连的事情一并拉出来,因此想使眼色让沈砚别冲动,有什么事情回去好好说。
可这些眼神落在沈砚眼里,就是她觉得他今日来碍事,特别是碍了她和安小将军的事。
沈砚面不改色地啜了一口茶:“不过是来送个庆贺礼罢了,怎么,安小将军不欢迎?”
安淼:?
安良和其他人:?
他本跟在晚棠身后想给这位素有大名的国舅问安,沈砚好端端的突然点他一下,让他有些手足无措。
“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您是贵客。再说了,这里是国公府,并不是将军府,安淼一个客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安淼赶紧将话圆了回来,坐在一旁的那几位,松了口气。
晚棠觉得莫名其妙。
她同沈砚就算了,这安淼才回京,以前连沈砚的面都没见过,他怎么突然针对起他来了?若有什么误会,三家都不是什么好事,还是快快将话题转移了好。
于是她笑着打哈哈:“那个我看也到了该用饭的时候的,那边想必已经准备好了,不如大家一起去吃饭吧!一起尝尝我哥哥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