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送来的信看完了,沈砚眉头紧皱。
晚棠问:“你是不是想去一趟江州了?”
他没有回答,晚棠继续道:“可是你也并没有那么想去,还想先钓一钓,对吗”
两人相处了这些日子,沈砚的心思,下一步要做什么,在晚棠面前越来越瞒不住。
她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他。
“我感觉,一切都太容易了一点。”沈砚轻声道。
他追查逆党这么多年,几乎一门心思都扑在了上面。无论是从明面上,还是在暗地里,他都几乎耗尽了自己的所有心血,然而逆党狡猾,也不过取得了这样一点心血,就连那监牢,都是寥寥几人罢了。
然而就这么短短一年来,无数的线索一条接着一条,仿佛是都憋不住了一般地往上冒一般。
一切都来得太容易,让沈砚不得不开始怀疑起来。
“我先让人去探探底,找几个暗卫,做得隐蔽一点。”
“先不动,看看后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晚棠附和道。
一阵沉默之后,沈砚忽而想起今日刚到神卷楼时听见的话,动了动眉头,似而漫不经心地开口。
“听说你今日下午要告假,可是家中有事?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
“没什么,只是家中要来客人,一定要回家。”
沈砚敏锐地听出了这“客人”的非同一般。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郑国公家的女儿在神卷楼做女官,掌天子事务,乃是莫大的荣耀,是而就算有人上门拜访,也会十分体谅地说一句:“姑娘在皇宫中忙着,不要打扰了才是最好。”
而这位即将来到的“客人”,却一定要晚棠大费周折地回家一趟,甚至连休沐的日子都等不到,一定要今日午后就去。
沈砚慢悠悠地走到矮桌边,用手细细抚摸着细腻的青花瓷,“那看来是很重要的客人了,可是从来没有听闻郑国公在京中有什么特别要好的人家,倒是让沈某有些好奇了。”
晚棠以为沈砚犯了老毛病,断案太多了,要怀疑她爹结党营私什么的,连忙解释。
“是多年好友不假,但别人常年在外地,也是昨日才回京的。沈大人也知道,是早些年一直远在边疆驻守的安将军,如今终于换了边防要回京了。他与我父亲是多年的好友,小时候也待我极好,因此今日一定要回家。”
边疆的安将军。
沈砚在脑海中搜寻着,很快就知道了是谁。
安良将军,奉圣人之命驻守边疆八年。去年得了恩典,升了职位,要举家离开那边疆苦地,回京做官,这几日确实应该到了。
可是一瞬间的功夫,沈砚忽然还想到,安良家有个独子,叫安淼,从小便武艺过人,更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名声都从边疆传过来了,惹得京城的好些姑娘们遐想。
就连有夫君的沈皇后前几日跟他聊天时都还说到:“听闻,现在京城中讨论最多的就是安良家的那位好儿子,叫安淼的那位少年将军了。说是剑眉星眸,潇洒无比……”
想到这里,沈砚抚摸青瓷的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晚棠本来想出去收拾收拾上马车了,注意到沈砚的不对劲,关怀地问了一句:“沈大人,没事吧?”
沈砚站直:“在下很好。”
晚棠想了想,又热心地补了一嘴,“沈大人今日可有空闲,要不一起出宫,正好你也可以去看看那位嬷嬷,她一定很思念你。”
“很不巧,我今日还有许多公务,不能一起出宫了,姑娘自便吧。”
“哦。”晚棠悻悻地闭嘴,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终于出了屋子,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怎么的,总感觉方才沈砚有些不对劲,连周围的气氛都怪怪的。
应该是最近太忙了。
晚棠随便收拾了一点东西,最重要的是带上了自己为安伯父和安淼回京特意准备的礼物——两柄镶嵌着绿宝石的匕首,精致华美且触手温和。
这是她特意托了哥哥一个专门做匕首的朋友打造的。工匠是祖传的手艺,极为有名,一年只亲手做五把匕首,多少人都慕名而来。要不是哥哥和他是故交,她哪能从这五个名额里面硬生生占了两个。
安淼一家回京的速度快,那工匠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了出来。
晚棠将装匕首的两个梨木盒子小心地包起来,只等一上马车,就交给早早就在门口等着的寒江拿着。
她下去同白嫣然等人打了招呼,乐呵呵地抱着盒子出了门往宫门走去,全然没有注意到站在三楼往下凝视着的沈砚。
神卷楼建得宏伟,视野也开阔,从沈砚的角度看,正好能够看见晚棠像护宝贝一样地护住胸前的东西,一脸期待地离开。
白嫣然本来是受了晚棠的托,上楼帮她整理一些东西,结果脚刚踏上地板就倏然瞥见定在一旁的沈砚,一袭白衣将她吓了一跳。
她平复了一下心情,试探性地开口:“沈大人?”
沈砚缓缓地转过身,不咸不淡地应了句嗯,跨大步径直从她身边走过,离开了,留下几乎就要将“莫名其妙”四个字写在脸上的白嫣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国公府的马车早早就在宫门等候。晚棠一上马车,就立即将手中捧了一路的东西塞到寒江手里,一边揉着自己的肩膀一边直吆喝。
“这小小的两柄匕首怎么如此重?看来哥哥介绍的那人真是手上有真功夫,没有偷工减料来骗我。”
寒江一只手护住盒子,伸出另一只手帮晚棠揉着另一边肩膀,头往前面探,对着马夫说了一句。
宫内马车不得疾驰,因此车的速度也不快,缓缓向家的方向走去。
寒江絮絮叨叨,“安将军和安公子一早就到了京城了。他们的队伍一到城门,就有人来国公府报信。国公爷高兴得不行,一直嚷嚷着要立刻就登门拜访,要不是夫人拦着说要给别人收拾行李的时间,怕是这会儿早就冲到安将军府上去了。”
“现在府中所有待客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小姐您回来一起等着客人呢!”
父亲的热情和激动完全在她预料之中,但是听见了这些话,晚棠还是忍不住勾起了嘴。
真是多年未见的好兄弟。
想到以前那些回忆,小时候安伯父和安淼对自己一家是如何的照顾,晚棠又在半路让停车,凭着记忆在街上买了安淼喜欢的水晶饺,提了一大盒往家里走。
门房的人见小姐回来了,立马开门,等候多时的孟夫人和郑国公,还有郑远诚立刻一起围上来,对着她嘘寒问暖。
晚棠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得有些晕。
“我一块肉也没少,一根头发也没掉!不如,让女儿先去换身衣裳?”
孟夫人连忙应是,“方才一路尘土,确实应该换一身见客的衣裳。前几日布庄新来了时新的料子送过来,母亲瞧着颜色雅致,是你喜欢的样式,便叫人照着你的尺寸做了几身。你正好去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速速送去改。”
“嗯。”
晚棠的父亲不如别的官员有商业头脑,可是却有一个精明的儿子,用家中的银子置办了各种田产和铺子,钱生钱,也才有了这样的好日子。
武将的待遇不比文官,若不是有外面的银子和爵位,国公府是没有如今这么体面的。
孟夫人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妇人,出手阔绰,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宝贝女儿,更是不吝啬银子,一口气让裁缝赶了五六件衣裳,齐刷刷摆在屋里,都要晚棠一件件去试。几趟下来才终于试完,换好了衣服。
一家人坐在正厅翘首以盼,终于等到安将军一家的马车停在了大门口。
郑国公几乎是从椅子上直接弹了起来,年过半百的人跟一个少年郎一般地冲向门口,见自己的那位老友。
晚棠和孟夫人,郑远诚还没看见人影呢,就远远地听见了几人寒暄的声音。
“郑老弟啊,真是多少年没见了!你看上去都没怎么老,反而是我老了不少啊!”
安良的声音有着习武之人的洪亮,语气中是难以掩盖的喜悦和激动。
晚棠几人急忙也往门口走去,只见安良和安淼站在院中,见他们出来,都抬手做见礼。
“安兄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夫君对你们一家可是日盼夜盼啊!自从消息传来,他便天天念叨着你们什么时候能到,还恨不得能亲自去边疆接你们呢!”
听了孟夫人的笑语,安良感激又感慨地再三感谢,而后瞥到了孟夫人身后的晚棠,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这,这是晚棠吧?这么久不见,居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晚棠上前,甜甜地叫了一声“安伯父好”。
安良欣慰,“当年离开的时候,你们家两个孩子都还小。如今你看,远诚已然长成了个顶天立地的郎君,而晚棠呢,真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啊!”
“对了,我记得小的时候你们还同我家安淼一起常玩耍呢,那时候真是分都分不开!你们也这么多年不见了,安淼,不问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