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孟远海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敢把第二种情况考虑进去。
他本来就对逆党避之不及,要真是有逆党反过来帮他,那他更是不如带着全家现在就去投江,反正被查出来横竖也是个死。
如此说来,只有沈砚身边极其信任的人在帮他了。
他孟家上下虽然久居江州,一般不入京城,但做买卖的人多少都会在京城有些眼线,时不时地打听打听京城中的行情,说不得就能投机在那繁华之地大赚一笔。探子道,沈砚此人虽然在朝中与多位大臣都有交情,但却都不是什么至交,也很少在别人家的宴席上露过面。
查逆党的人心思重,若不多加防范,就这几年揪出的内贼数量和官级来说,早够沈砚死上上百回了。
然而探子又道,沈砚每年都会雷打不动地给一个人送上生辰礼物,而此人正是孟苍。
那位姓孟的将军,当年刀山火海中拼出来的功名,位高权重,是如今军中除了郑国公外的另一座大山。
那一定就是他了。
孟远海想通后,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多久心中都没有这么畅快过了。
挥笔,蘸墨,在宣纸上写下重重的“孟苍”二字,随即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从向郑家求助失败之后,他心中便一直都不畅快。不解渐渐转化成不满,不满又变成忿恨,忿恨又演变成觉得上天不公。
要不是当年自己父亲恩惠,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那孟夫人哪来的命嫁人,做上如今尊贵的国公夫人?
现在倒好,往年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遭了难,那郑家领着国公的头衔,何等的荣耀,偌大的权柄,居然就要当个缩头乌龟不敢出来帮一把了?这世上哪有如此的白眼狼?
看见去送信的人一脸吃瘪的模样,孟远海当时真想一口气冲到京城,踢开他郑家的大门,大声质问,要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奈何自己好歹还有些理智,郑国公的名号挂在那里,他纵然不满,也无可奈何。
如今,天大的好消息传来了!
孟苍,他的威望可不输自己的那位妹夫。他既然出手帮忙了,那自己还怕什么?一家人自然就得救了。
不过走到这一步,知道了孟苍的身份,商人的敏锐让他仿佛嗅到了什么机会。
孟苍既然选择帮他这位素昧平生的人,原因不过其三。要么,他知道自己和国公夫人的那一层关系,想要卖国公府一个人情;要么,他就是和郑国公有嫌隙,就想和他对着干;要么,那位老将军看中了他家的生意,想投点银子进去赚点外快。
具体是哪个原因,孟远海没有功夫去想,也没有必要去想。反正无论是哪个,都对他们家有利。
商人虽然有利,可名声终究是不太好听。他做这行做了一辈子,自然是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再去想着改变些什么了。可长泽还年轻,他的路还远着呢,若是能让他早日脱了商人的籍贯,入孟苍将军的军营去做个军官,那也是天大的好事了。
他得找个门路,抓住这个机会。做生意,抓的就是先机。
想到这里,孟远海唤人进来:“来人。”
管家毕恭毕敬地进来等话。
“准备船只车马,三日之后我和公子要去一趟京城。再从库房中挑些入眼的珍宝带上,一并放进船里。”
“可是”管家一愣,犹犹豫豫回道,“如今羽林卫都将渡口围了呀!”
“我说你啊,真是老了,看事也不通透了。”
管家被说了一通,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还是应着是。
“江州这种富庶之地,是船只通运的要塞,朝廷每年多少银子都指望着这里的商人呢,怎么能一直让羽林卫将渡口封着呢?”孟远海似笑非笑,“前些日子,羽林卫一直守着渡口,那是要抓赵午问话呢!如今赵午抓到了,江州又一直没有逆党的踪迹,羽林卫哪来的理由一直围着?就算圣人不过问,由着沈砚来,那些个朝廷大臣又岂是吃素的?”
“宫中娘娘遇刺的事情才过去多久啊,本来羽林卫就处于风口浪尖上,沈砚才不会在这种时候再落下个把柄给别人拿着呢!”
管家听了,赞不绝口:“老爷真可谓是火眼金睛,岂是我一个老仆能比的。”
“够了够了,马屁就不用拍了,快去准备才是真的。三日,最多三日,那渡口的羽林卫便会撤去至少一半,江州也能恢复原来的景象了。”
孟远海猜得没错,赵午抓到了的消息一传到京城,沈砚便让石青将羽林卫撤回暗处,渡口又热闹了起来。除了往来船只需要经过一番查验之外,江州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无名船,也随着羽林卫一起移去了暗处。而赵午,则被幽静在赵府中,不得外出。
赵母知道自己儿子没法再出去喝花酒,乐得还让戏班子进去唱曲。
而赵午的口供,是沈砚和晚棠一同打开看的。
口供很简短,只有一张纸,并且还没有写满。石青说赵午吓破了胆,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干净过了,甚至连他瞒着家里悄悄给青楼一个妓女赎身的事情都吐了出来。
石青一个大老粗,直接在信上写着“赵午还给一青楼女子赎了身,养在外面。本以为是二人有情会知道些什么,查问后发现赵午只是贪恋美貌,那女子也只是贪恋钱财,竟然还用赵午的钱在外面找了男人。大人,羽林卫去时正好将二人捉奸在床,真是混乱不堪,兄弟们都让您给点银子补偿呢。”
晚棠:“”
沈砚:“”
“都是些军中粗人们爱开的玩笑,下次我让石青别把这些东西写进去了。”
晚棠抬头看沈砚,竟然发现他两只耳朵通红,仿佛要滴血一般。
她想应一声行,但看了眼前的景象,忽然玩兴大发,于是故作疑惑地叹一口气。
“我无所谓啊,从小和我哥一起混惯了。倒是沈大人,以你的地位和样貌,应该是秦楼楚馆的常客,姑娘们的梦中人才是啊,怎么还这么害羞呢?”
沈砚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我没去过。”
“哎哟,去过就去过,一个大男人,这种事情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沈砚有些急了,“我真没去过。”
晚棠一下凑近,沈砚来不及后退一步,甚至都能清楚地看见她根根分明的长睫毛,闻到她脸上的脂粉香气,杀伐果断的权臣,却一时间仿佛失去了言语的能力,愣在原地。
晚棠眨眨眼睛:“那沈中书耳朵红什么?”
沈砚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连忙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不自然地摸着自己的耳朵,“我热的。”
“咦,可是外面正在吹秋风啊,近日可比昨日冷了不少呢!”
沈砚说不出话来了,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可是我还是觉得有些热。”
晚棠“哦”了一声,“那沈中书还是得穿得单薄一点,别太热了。”
沈砚:“”
她从沈砚的手中一把拿过那封信,“还没看完呢。”
总算是回到了正题。沈砚收拾收拾心情和自己有些狼狈的样子,又侧过身去继续看那封信。
赵午说,父亲不满自己一直在外面玩,要断了他的银子,还非要让他去什么学堂多读书。他气不过,头脑一热,拉了匹马跑出去散心。等离了江州,到了旁边一个偏僻的小村庄,他在那小村庄的一个面摊上结识了一个妇人。
那妇人很懂人心,赵午便将自己的经历讲述于她,还求她给个法子出来。那妇人听罢,“哈哈”一笑。
“我说这位小公子啊,为何不将家中的生意做起来,让你父亲见识见识你的能力呢?”
赵午何尝没有试过这方法啊,奈何他一提出来便被自己爹“呸”了回去。
“把赵家的生意给你试试?老子还没老糊涂呢!你不把赵家的产业挥霍光,谁信啊?”
赵午一筹莫展。那妇人思索片刻,又笑嘻嘻地凑上来,说自己知道一个买无名船的渠道,能让赵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银子赚到手,还不用被他老子管着。
赵午听到这里,当时的头脑发热登时就清醒了。他虽然不成器,但还是知道这是禁止的东西。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个银子买船,若是他买了,还不得被他爹打死?
于是他只能随便搪塞过去,说家中还有事先走了。谁知妇人却说自己会每日这个时辰都在这里等着,若他要买,随时来都可以。
赵午心绪不定地回了江州,第二天晚上就同孟长泽一起喝酒到天亮,第三天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回老家祭祖去了。那买无名船的消息,应该就是喝酒的时候他透露给孟长泽的。
孟长泽也真是运气好,赵午喝了个酩酊大醉,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就只记得自己和孟长泽一起喝过酒了,根本不记得说了什么。若不是羽林卫来问,他甚至都要忘了这回事。
石青又一番话将他哄住,他此刻更是一团懵,傻傻地以为自己真的没有给孟长泽说过什么。
“所以,到底是谁买的无名船啊?”赵午呆呆地问。
石青严肃表情:“还在查。”
“哦。”赵午乖乖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