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由沈砚带路,他们并没有立刻就去往赌坊,而是到了一处雅致的别院。
看着疑惑的晚棠,沈砚解释,“不能现在这副样子就去赌坊,得换身衣服。”说罢,他推门进去。别院虽然不大,但中间的小花园却打理得十分好,秋日里的各色菊花开满了整个院子,一片好光景。
沈砚往里面喊一声:“娄嬷嬷!”一个头发花白,穿一身深色衣服的妇人便走出来,看见沈砚,脸上立马挂上惊喜的神色。
“哎哟喂小祖宗,你终于舍得来看看嬷嬷了?一连这么多日没有来,怕是把嬷嬷都忘了吧?”她虽然是在抱怨着,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欢喜。她将沈砚的手拉住,像哄小孩子一样拍着他的双手。
“是最近太忙了,这不一有空就来了吗?”
“同你开玩笑的,我难道还不知道你吗?”娄嬷嬷的视线越过沈砚,落在了后面的晚棠上。
“这是哪家姑娘,长得这么水灵?”娄嬷嬷看一眼沈砚,“怎么,这是要成亲了?”、
晚棠正欲开口介绍自己,听见这样的话,差点没被自己没说出口的话噎死。
沈砚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这是郑国公家的姑娘,如今在神卷楼当副掌事的,今日同她出来是有事要办,嬷嬷不要乱说。”他转身向晚棠介绍,“这位是娄嬷嬷,沈某的奶娘,如今住在这里。”
“娄嬷嬷好。”
娄嬷嬷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老婆子我还以为公子终于开窍了,知道为自己的终身大事操心了。公子的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不想着成家立业,你看这……”
郑晚棠憋着笑看沈砚。
见娄嬷嬷马上又要开始絮絮叨叨起来,沈砚急忙道,“嬷嬷,今日来是有事要办的,我昨日已经让石青同您说了,我们还是赶快进去吧,别误了正事。”
娄嬷嬷瞪他一眼,“公子吩咐的事老婆子我从来都是办好的,我老婆子的絮叨公子却从来不放在心上。进去吧。”
看着平日里威风凛凛的沈砚回到自己奶娘这里,谈到这些事,倒成了老鼠见了猫一般,晚棠认不出笑出了声。跟在娄嬷嬷身后的沈砚听见这笑声,有些僵硬地转过头,晚棠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做了个闭嘴的手势。
沈砚又僵硬地将头转过去了。
晚棠换上一身白衣男装,将头发梳起来,乍眼一看还真是个公子哥儿。沈砚也进去换衣服,正堂内只有晚棠和娄嬷嬷二人。娄嬷嬷的视线不住地往晚棠这边瞟,瞟了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凑到她这边来。
“恕我眼拙,平日里在家里呆着不怎么出门,只听说过郑国公有一位千金,还从未见过。”娄嬷嬷朝里屋的方向看一眼,叹气,“我们公子无论是样貌,人品,能力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可唯独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总是不肯娶亲。我是说不动的,沈家大人也说不动,真是愁煞人了。”
晚棠“呵呵”一声,尴尬地捏着手中帷帽的白纱。
愁煞人,同她说干什么,好不容易两个人才拉近了距离,沈砚如今有关逆的事都同她说,她总不可能去劝沈砚成亲吧。
“这个,想必沈大人也是有自己的想法。”憋了半天,她终于憋出来这么一句话。
“初次见面,本不应该说这些的,但公子还是第一次带姑娘来这里,想必待您也是有些不同的,因此才要说上一说。”娄嬷嬷叹口气,眼中流露出悲伤的神情,“咱们公子表面上看起来雷厉风行,做了朝中天大的官,还有着国舅的殊荣,人人都羡慕,其实过得也并不好。”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情恍惚了一下,“公子他,有一块自小的心病,因此其实内心从来没有什么安全感,也总是不会照顾自己。姑娘既然在他身边,能否帮忙在他脆弱的时候照顾一下他,就全当是圆我这个半截入土的人的心愿了。”
心病?
沈砚贵为沈老大人独子,从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还有心病。
晚棠虽有疑惑,但想到别人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也不好继续追问。看着娄嬷嬷实在恳切的眼神,一把年纪的人确实不容易,田嬷嬷也是这样,总是放心不下她。
她握住娄嬷嬷的手,“我一定尽力。”
有脚步声从里屋传来,沈砚换好衣服出来了。
娄嬷嬷转过身,看见沈砚,惊喜道:“本还害怕自己准备的不合身,没想到公子穿着正好,看来我老婆子这个奶娘没有白当。”
晚棠也转身看沈砚。
平日的沈砚总是半束发,戴一鹊尾冠,看着温文尔雅的君子模样。而现在他将头发全部束起,换了身华丽衣裳,看起来倒真像晚棠在京中见到的那些纨绔子弟了,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
不过说实话,外面讲沈砚是众多少女的闺阁梦中人定也没有假话,无论是以往还是现在,他这张脸都是无可挑剔,绝对算得上美男。
沈砚也看见了一身男装的郑晚棠,愣了愣,冲她点点头。
“嬷嬷准备的东西不会有误的。”沈砚摸了摸自己头上与以往不同的发型,还真有些不自在,看看外面已经不早了,“郑姑娘,这下是真的该走了。”
正发着呆的晚棠经这么一提醒,猛然回过神,站起来。
两人一同往外走,身后娄嬷嬷大喊,“公子,姑娘,万事多加小心!”
别院所在的地方多是百姓住宅,而赌坊、青楼这等地方,都在另一条街上。
“紧张吗?”沈砚突然问。
“紧张。”晚棠也不跟他装,“我们一会儿去了,是有什么样的计谋?”
“今日去主要是探探情况,看这家赌坊的幕后主人到底是谁。”旁边有车马经过,沈砚敏捷地伸出手,将晚棠朝里拉了些,“若只是个普通的赌坊,咱们就可以演一场戏,将那日在书房的蒙面人身份问出来。毕竟进赌坊的人多,但能进赌坊后院书房的人却少有,他们肯定会有印象。”
“那背后的人是逆党呢?”
“那他们一定会非常警惕,咱们需得安全脱身,见机行事。”
晚棠不由得倒吸一口气。
虽然这一世,神卷楼她也进了,沈砚她也算计过了,可现在这局面还是头一遭,不免有些紧张。可她若不自己来,心头总是像有一块石头悬着,难以落地。
赌坊就在眼前了。
看见赌坊的招牌,晚棠不由得一惊。
虽然她没有去过,但以前去东营的时候听那些将士们闲谈时也略知一二。这京城中赌坊有许多,但最大的还数这明景轩,其它那些小赌坊,加起来的利润也没有这明景轩多。
若是这么大的赌坊是逆党在经营,那麻烦可就大了。
她将心中所想告诉沈砚,沈砚让她放心,“郑姑娘,等会儿可能要麻烦你同沈某演戏,见机行事。石青在暗处保护我们,如果有什么危险,你要务必听他的。”
两人并肩走了进去。
一进去,晚棠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军中那些人说得没错,明景轩不愧是这京城中最大的赌坊,就算是现在是白日的下午,阳光正明媚的时候,赌坊内还是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这屋子的大小,可比寻常的酒楼,每张赌桌都挤满了人,嘴里大喊着“大!”“小!”,有的公子哥还香玉在怀,手中举着美酒,一掷千金。
晚棠不由得“啧”了一声。
长见识了,赌坊内果然是纸醉金迷。
幸好两人来之前换了衣服,现在在外人看来,两人就像结伴而行的华衣赌徒,也是这赌坊最常见的那种人,因此也并没有招来多少目光。晚棠进了这种地方,有些不自在,沈砚想拍拍她的肩以示安慰,但还是收回了手,带着她,像这赌坊中所有的人一般神色自然地走向一方赌桌。
刚进来,晚棠就注意到了这桌子上的动静。
赌坊内的赌桌大大小小不一样,这桌虽然不是最大的,但却是这里面最热闹的,围着的人都比其它桌上多出一倍来。沈砚和晚棠走近,看见一个妖娆的美人穿一身红衣,斜靠在赌桌上,正一脸玩味地看着面前那个神色焦急的男子。
那男人看起来是输了不少钱了,桌上还有他的玉佩和扳指。他双手合十,眉头紧皱,嘴里颤抖着念念有词。
红衣美人勾起唇一笑,“我说公子啊,你今日在明景轩可是将老本都要赔上去了,怎么,还要来同我赌一把?”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朝桌上放着的两样东西一指,“这玉佩和玉扳指都抵上,可还是输了。我可是知道公子没有银子再赌了,这次你要是输了,那我可就只能叫人将你手脚看下来了。”
明明是如此狠毒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平常的吃饭睡觉一般简单。
她说完,摆动着身体走近,用涂红的长指甲将面前满头大汗的男子下巴挑起,温柔道:“公子说是不是啊?”
那男人颤抖着不敢说话。
红衣美人见状,朝身后的人群喊一句:“大家伙说,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