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杨树巧遇王瞎子

    杨树被赶出了状元府。状元府里所有的人都躲避着她。当她得知自己是一级传染病，即麻风病。得了这种病的人只有等待着死亡降临时，这有多可怕。她被赶出了状元府，她回过头来看了一下状元府的高墙，这高墙内面的住宅，是许多人都想进来住下来的地方。这如此熟悉的地方，如今变得那么生疏。她被赶了出来。她躲避了世人的目光。

    此时的她想见见太岳庙里的那位熟识的女尼静音师太，她如此崇拜太岳庙里的静音师太，以致她相信静音师太不仅是一位得道的高僧，更是一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的徒孙。她相信，静音师太一定能救她逃出苦海。

    杨树来到了太岳庙，通过小尼的通报，她见到了静音师太。往常的日子，杨树可以直接进入太岳庙来拜谒静音师太。往常的日子，杨树穿着一身美丽华服，是一位高贵的太太，有仆从提着一大桶灯油，香纸之类，这样的人谁都不敢拦阻，她是可以随便进入太岳庙的，因为这是进入太岳庙进行烧香拜佛的心诚则灵的施主。你瞧瞧现在的杨树，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了。这样的人不是乞丐就是一位疯子。这样的施主进了太岳庙，只能不符合规矩地拿了佛像前的供品，往自己的嘴巴里塞，这种人能进吗？佛门可以施舍穷苦人们的斋饭，而不能容许穷苦人们去捣乱。

    杨树让看门小女尼通报了静音师太，说有故主来访。静音师太见了杨树。杨树直截了当地说，她得了麻风病，问静音师太可有药方。此话一出口，静音师太吓得连连后退三步。不过静音师太表现得十分冷静，并没有大惊高呼。静音师太平静地说，没有。杨树一下子灰了心，她转念一想，完美而高大上的静音师太会怜惜她，怜惜她不知道自己今晚露宿何处的窘境。于是，她想到了一个主意。那便是削发为尼，自己心甘情愿地拜静音师太为师。静音师太没有答应，直接拒绝了她，便回到太岳庙去了。杨树万般无奈，但心有不舍地离开了太岳庙。

    杨树是不能回家乡的。她是被状元府赶了出来，拿了一封休书走出了状元府大门的。她这样回去，她如何面对熟识的家乡人。杨树将头一转，朝一荒野之地出发。她站在了高处，回望太平镇，太平镇上的房屋变得如此狭小，状元府的高墙隐而不见。

    杨树继续往前走。突然她听到一哭喊声。她走近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是一人准备在歪脖子树下吊颈自杀。待吊的绳索已经系好。此人跪在那里对苍天拜了三拜，喊道：“父亲，孩儿不孝，让你葬身火海。尸骨无存，都化为灰烬！孩儿今日走投无路，不如一死了之。孩儿来到阴曹地府为你尽孝。父亲一路走好。孩儿马上赶到。”说完，他就想要把头挂在绳索上了。杨树走了上来，将他推开，说：“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过不了的坎。”那人说：“我不是男子汉，我也不是大丈夫。我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我是一个败家之人。父亲因我而葬身火海。祖先辛苦创业，打拼得来的基业，却因为我一场大火，化为灰烬。我有什么面目面对列祖列宗。如今我债台高筑，我拿什么来还清债务。我只有一死，债务便会一笔勾销，让我去死。”此人想上吊自杀，却因杨树劝阻而不得。他便想用头撞在歪脖子树上一死了之。岂料他一头撞在杨树身上，双双跌倒在荒草坪中。此时的他如此近距离看了一眼杨树，说声对不起，便羞愧地站了起来。杨树也没有责怪他。

    此人是谁？他为何要吊颈自杀？

    此人是太平镇上有名的开办绸缎庄的王公子。王公子在盘龙山上土匪放火烧了他绸缎庄以后，他跪在绸缎庄门前，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绸缎庄被大火吞并而措手无策。他整整一宿跪在了那个地方，直到天亮。

    他的绸缎庄一夜化为乌有。许多有钱人家的订单也被大火吞噬掉了。许多人找到了他，要求他还清债务。他身无分文，怎么能拿出如此多的袁大头来。有的人殴打他，有的人在他的脸上吐唾沫，有的人咒骂他。他在债主们侮辱声中度过了一天又一夜。

    王公子知道，他亏欠的最大的债务来自于状元府。他相信状元府里的春桃能大仁大义地饶恕他。

    春桃得知王公子的绸缎庄一夜尽毁。她的心便不平静了。她知道王公子从此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了。因此，她投入王公子绸缎庄的钱，更多的是她的私房钱，不可能被追讨回来了。她招来了王公子。她见到了王公子的失魂落魄的样子，令人生呕。她迫切要的是能追回他需要的钱。

    王公子早已不是绸缎庄上的王公子了。说话一诺千金的王公子此时已经失去了对人生的种种期待，他被突如其来的打击失去了信心。他变得破罐子破摔，他成为了一个泼皮无赖的小狗，对所有的债务一笔勾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王公子一下子想通了。即使我欠了你状元府许多银钱。我这辈子甭想还清了，不如不还了。你想打想骂，我能忍受，反正你将不会把我打死。王公子见到了春桃就是这个样子。

    春桃见了王公子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她吩咐手下人将王公子两只眼睛挖去。当王公子的一只眼睛被挖去时，羌生来了阻止了手下人继续下一步行动。

    王公子因此成了独眼龙。昔日的王公子是何等显摆，今日沦为一乞丐。

    王公子再也熬不过生活的无奈，他来到这一荒野之地，决定了此残生。却被杨树救下了。

    杨树从来是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人，听了王公子的遭遇，深表同情。

    王公子被杨树再三劝阻，终于停止了自杀的念头。

    王公子与杨树此时都是流落得无家可归的人。他们于是结伴同行。

    他们来到了一河边，这一带全部是枫树。他们见到了一个小屋。此屋无人居住。此屋内锅子，火炉子一应俱全。此屋的主人却不知去了何方。河边摆着一只小船。

    杨树与王瞎子决定住了下来，这完全可以避风躲雨的好地方。

    杨树从太岳庙走出来后，她十分崇拜的静音师太却无力救助于她。她知道麻风病将会让她死亡。她感觉，麻风病的痛苦程度，其实并不惨烈，她只是感觉到瘙痒。她把自己的皮肤抓到出血为止才稍安。

    他们在此屋内住了下来。他们分开睡。他们守着男女礼节不可逾越。

    他们闲来无事时，划着小船，在河里捕鱼。突然，王瞎子一个倒栽葱掉到了河里。杨树坐在船上，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王瞎子才从河水中露出了头。他手里拿着一条鱼。原来是王瞎子拿竹篙戳伤了鱼，由于用力过猛而掉入了河中。他们抓到了鱼，这可是美丽的佳肴。

    他们漫步于这一片枫树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们可以从树林里采摘野果。枫树上掉落下的叶子，打在杨树的身上，把她拉回到从前。她记得她小时候，她最喜欢踩在松软的树叶，听树叶发出的声音。她有时拿着叶片，欣赏这叶片的五颜六色的美丽。她对树林非常熟悉，她对树林也感到非常亲切。她认识各种野菜，这与王瞎子不同。王瞎子可不知道。她知道采摘这种野菜回来，可以做一道美味佳肴。摆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斜坡，他们一步一步地下了斜坡，他们釆摘了野菜，突然杨树脚往下一滑，杨树便同野菜一直滚下坡去。王瞎子走过来，抓住她，可是他无法使杨树滚下来的身体停下来，事实正好相反，他与杨树一直从斜坡上滚下去。幸好他们抓住了一棵小树，才不至于一直滚下去。他们站定身形，在小树下面有大树，他们眼前是悬崖，他们站在陡峭的石壁上了。如果他们滚下了这悬崖，他们不死也是重伤。他们必须一步一步抓住小草和小树往上爬，收拾好野菜回到那间小屋里。

    这一天，他们划着船儿来到了河中间。岸边来了三个人朝他们大喊：“船家，船家。我们要过河。”

    王瞎子与杨树听到喊声，便把船划了过来，并送这三个人渡过了河。这三个人也给了他们银两。

    杨树与王瞎子在这样远离尘世喧嚣的日子，过得逍遥快乐。王瞎子不用担心有人会向他追讨债务。杨树呢，可以在山林里或者在小船里自由徜徉。

    这一天，他们在小船里正在收拾东西，准备前往河中捞鱼。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伫立在旁。经过交谈。原来，这栋小屋与这艘小船都是这老人家的东西。这老人家姓丁，因为他的两个儿子在乌巢镇开了间赌场，发了财，这老人家便在儿子家里住下了。这老人家并没有责怪他们占据了他的家，反而十分和气地同他们交谈。

    他们用粗茶淡饭招待了这位老人家。这位老人家说，可以用山上的野草治好杨树的病。事实上，杨树从太岳庙出来后一直不敢说自己就是麻风病。如果杨树说出麻风病，所有人会远离她三丈。说不定对麻风病恨之过深的人会做不出怎么样的行动来。杨树瞒着所有人，当然也瞒着了王瞎子，这次也瞒着了这位老人家。这位老人家认为杨树只是一个患了“鬼剃头”的脱发病。如果杨树说出她得了麻风病。这样的后果可以说是不堪设想。

    第二天。这位老人家上山采了草药，治了治杨树的病。杨树敷了敷草药，感觉这药已见效果。

    这一天，又有一人来渡船。这位老人家便坐在了船中。王瞎子在后面掌舵。来人认识这位老人家，同他攀谈起来。这位老人家说，王瞎子与杨树是他的一对干女儿。此时起风了，紧接着下起雨来。王瞎子在风雨中摇桨明显经验不足。幸好有这位老人家指点。王瞎子在风雨中扳正了船只，稳稳当当地在风雨中急行。风停了，雨住了。这老人家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感到十分幸福和快乐。因为他的渡船后继有人。

    这一天，王瞎子与杨树来到乌巢镇赶集。他们带来了一只山鸡想犒劳一下他们的干爹。他们来到赌场。赌场里的人们正在吆五喝六，好不热闹。他们把东西送给干爹。干爹的两个儿子便拉着王瞎子进了赌场。

    对于赌场，还有谁比王瞎子更熟悉这个地方了。猜几点，赌大小这都是家常饭。王瞎子走进了赌场，这个熟悉的地方。眼前的人是陌生的。这个似曾相识的地方，使他一下子兴奋一下子迷茫。兴奋的是他可以豪赌一场，迷茫的是他的银钱在何方。此时的他只是陪两位兄弟看看。

    此时有一处正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一起不玩了。因为他们怀疑骰子弄虚作假，没有他们赢钱的份。肇事的便是当地一财主家的少爷，他已经输掉了不少的本钱。因此他便怀疑骰子一定是灌了铅土等东西，使他听骰子的经验便出现了误差。这是输光了本钱的人一种反常的逻辑思维。在这种思维的指引下，一些人认为有理便不赌了。

    这两位兄弟一见许多人离开了赌台走了，赶紧去招呼赌客们。赌客们不理睬这两位兄弟的热情招待，十分生气地离开了赌台。这两位兄弟见此情形，眉头便不舒展开来了，刚才还开开心心的样子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瞎子见他们不开心的样子说：“赌徒，并不是因为一时怀疑而戒了赌。赌徒可能存在着一丝侥幸心理，更多的是，他们迷信他的超常的智力，在与人赌博是在做一场智力游戏，度过了一段快乐的时光，此时又赢得了钱？人生岂不美哉。赌徒一时负气走了，因为他没有钱。明天他又来，因为他有钱了。”这两位兄弟不以为然。

    第二天，这位财主家的少爷又带着钱来豪赌了。这两位兄弟这才佩服王瞎子的高见。王瞎子见这少爷拿着比昨天更多的筹码正在豪赌，他心里一阵失落，他也想豪赌一场，还清所有债务，重新再开一家绸缎庄，但这只是一个梦想。因为他兜里的钱包与他的脸一样干净。

    这两位兄弟挽留王瞎子。让王瞎子在这赌场里干活，其薪资待遇的条件开得不错。王瞎子没有答应。为什么？因为王瞎子心里十分害怕有债主认识他，因此会连累了这两名兄弟。如果没有这些该死的债务，他会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

    从乌巢镇回来。王瞎子又与杨树在河里划着小船，过渡往来人。他们去砍点柴薪烧火，煮饭，完全与一个村夫村姑毫无区别。杨树的头发也长出来了。王瞎子替她高兴。杨树以水为镜照出她先前光秃秃的额头上如今长出了头发，杨树当然是高兴的。王瞎子可没有什么高兴的。他的心里一直想过着以前王少爷般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杨树坐在船上，时不时拿水洗洗她已经变漂亮的脸孔，还用她一双光鲜亮丽的脚在水里划动着。杨树口里哼着她儿时的歌：“浪花卷起千堆雪，桃李有情绽放枝。我划小舟轻轻过。莫惊黄莺枝上啼。”此时王瞎子竹蒿放下来，小船儿顺水漂流。杨树接着唱，这又是另外一首了：“唱歌不论好歌喉，一条唱出解忧愁。一日三餐歌送饭，夜夜睡下歌贴头。”江瞎子被杨树的美妙歌声打动了，他也吼了一声：“小船正在河中游，放下竹篙船自流…”下面两句便说不上来了。就他吼这一两声。杨树觉得非常好笑。江瞎子也笑起来了。

    他们的日子过得如此逍遥快乐。

    这一天，一伙士兵来渡河。江瞎子与杨树两人摇着船将这伙士兵渡过了河。这伙士兵是卫队长手下的兵，是因为与盘龙山土匪交战而打了胜仗回到营地去的。江瞎子一听说这伙兵打盘龙山上的土匪，他便要求加入其中，以消灭盘龙山上的土匪，一报家仇。这伙兵的领头人答应了。于是江瞎子和杨树随着这伙兵出发了。

    江瞎子在这伙兵的军营厨房里忙忙碌碌，杨树呢，则成为这伙兵军营里的一个女护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