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书房很安静。
房内点了灯,窗外暮色深沉,映着屋内明亮温暖。
一推门,便有股墨香扑鼻而来。
书阁里摆满了古今各种书籍,下至小说话本,上至国文典籍,应有尽有,甚至还有许多是罕世难见的孤本。
殷九墨探头探脑,轻轻喊了声,“爹。”
伏案的男子闻声停笔,头也不抬的淡淡道,“亏你还认得。”
岁月似乎只带走了他身上的青涩,却没能轻易褪去那儒雅清润的容貌,他周身总是散发着股脱尘的气息,一身月牙袍,衬得整个人干净如玉。
“爹~”殷九墨故意拉长了声音,边哄边在砚台上磨起墨,“爹你写字真好看,什么时候教教墨墨?”
“巧嘴。”
“哎呀,爹,你别生气了,我以后肯定会好好听话,再也不惹事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低头认错。
“你还知道惹事了。”殷侯爷终于抬了眼,“我以为你会抵死不认账呢。”
“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爹您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与我计较,我给您倒茶!”
殷九墨屁颠屁颠拿了茶碗沏茶,还特意吹了吹才递到跟前。
殷侯爷自然把茶挡了回去,撂下笔,认真道,“旁的都随你去,安国公跟我的关系你也不是不清楚,眼下你的大名都在京城传开了,如若被人知道你是殷府小姐,想必定有居心叵测之人大会做文章。”
“里面的事情错综复杂,一时之间说不清楚。”
“什么……什么传开了?”殷九墨有点心虚。
“殷九墨。”
“我知道了爹!我发誓我再也不干了,你一直都悉心保护我跟娘,我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殷侯爷的眉宇总算舒展了些,“这段时日,你的红衣裳暂且不要再穿了,行街进市也不要过于张扬。”
“若是做不到,凌月阁就别想再去。”
殷九墨一怔,差点把茶水打翻,“爹……您都知道了……”
她一直有心瞒着,就是因为自己老爹不愿让她掺和五门派的事情。
“我不但清楚这个,我还知道你偷偷把玉膏酒送给裴砚喝。”
殷九墨尴尬的挠挠头,心里头像是打碎了调料罐似的五味杂陈,她上前摇了摇殷侯爷的手臂,撒娇道,“爹,我一定说到做到,我乖乖的,绝不会让您再生气了,以后你说东我就偏不向西,说北我就偏……”
殷侯爷拿了块糕点塞进她嘴巴里,“既然是你的决定,我不会阻拦,爹要让你记住,遇到任何解不开的事,都不要瞒着我。”
“就算你闯下天大的祸,我也定能平下。”
即便殷九墨是侯府千金,即便自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听了如此宠溺的话,还是忍不住红了眼尾。
“我知道了爹,我可神气着呢,断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也不会让别人欺负咱们!”
……
然而多日后。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醉仙居高高耸耸的立在街头,有琉璃瓦铺顶,每根椽条都经精细打磨,层层叠叠,倒错落有致。
这是馆州最具特色的酒楼。
里头跳舞的舞娘们各个长的如花似玉,水袖一抛,千回百转,踩在台子上舞动曼妙的腰肢,那暗含秋波的媚眼一瞟,便不知要勾了谁的魂去。
楼上看台处趴着位姑娘,穿着一身藕色粉裙,脸埋在了臂弯里看不清样貌,案遭七倒八歪的竖着好几瓶烧酒杯外加两盘花生米。
那姑娘好像喝的酩酊大醉,竟动也不动,若非背部微微起伏,还以为早凉透了。
来酒楼里吃喝的基本都是有点闲钱的文人学士,亦或是贩夫走卒,本就多为男子且鱼龙混杂。
见这姑娘只身一人,又如此娇小纤细,不禁会让某些人动起歪心思。
隔壁屏风后走来一身材健壮的男子,留着络腮胡,穿衣打扮像是商人作派,旁若无人的悄悄凑近这姑娘,抬手抚了抚她的乌发。
姑娘睡得沉,一点没察觉到,其他的客人见了也像是没见到似的,毕竟谁也不想多管闲事。
男子见此便更加胆大,一把环住她的腰就要将其抱走,不料刚出手却被一根飞来的筷子打了回去。
筷子力道极大,扎的手生疼,他恼羞成怒的环视一圈,最终发现了丢出筷子的主人。
“这位兄台应是认错人了。”
那声音极为清冽好听,恰似水流击石,又像清泉深沁,无故带来一股冷意。
见来者不善,男子索性未再逗留,放了句狠话便拂袖而去。
“沈道长,这……”一旁的老者担忧道,“若不管这小姑娘的话,岂不是要被些登徒子……”
玷污这两个字,他没好意思说出口。
沈知行回道,“常山伯您放心,在下一会便将这位姑娘好好安置。”
常山伯闻言也不再多说,只道,“今日我是特意避开了所有耳目才讲与你的,老朽也深知沈道长一向守口如瓶,这件事切忌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必然。”
“时候不早了,老朽就先行告辞了,沈道长不必相送。”
沈知行道了别,目送老者远去后,便来到那位姑娘案边,轻轻拍了下她的肩。
那姑娘的肩膀陡然颤动了下,随后悠悠转醒。
她眼眸微眯,玉腮潮红,吐出的字散着股酒味,只听其含糊道,“谁啊……走,走开……别吵本姑娘睡觉……”
瞧见姑娘的庐山真面目,沈知行身形一滞,一时竟忘记将手拿开。
殷九墨……不应该正待在长安么。
怎么会跑来馆州。
“你是谁……干嘛把手搭我肩上……流氓……”殷九墨醉眼朦胧,她端详了好一会,顿时赧然道,“道,道长哥哥,怎么是你?”
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沈知行仍是白衣青衫着身,乌发玉带,眉眼间愈发清漠疏离,他站在案边,冷冷开口道,“殷姑娘不是应该在安国公府上么。”
“我……”殷九墨眼睫微颤,眸中渐渐漫出水珠,她委屈的吸了吸鼻子,颤声道,“我被逐出凌月阁了,我真的无家可归了,你说可不可笑。”
“为何。”
“就因为那日在安国公府上我不小心伤到了季三小姐,后面国公爷派人查出了我的身份,大阁主为了不让事情闹大,就将我赶出去了……”
殷九墨说的让人动容,她红唇勾起一抹苦笑,道,“是我做事不想后果,也怨不得旁人。”
随即胡乱抓起酒杯,仰头便饮。
浓烈的酒涌入喉肠,强劲刺激的味道不禁让她剧烈咳嗽起来。
“别喝了。”沈知行把酒杯从她手中夺下,道,“我送你回去。”
“我还能去哪,京城已然容不下我,我也……”殷九墨推开他,踉踉跄跄的站起,道,“我也不需要你同情。”
“原先,我对你只是好奇,所以才不择手段的接近,”殷九墨笑的有些落寞,她转身背对沈知行,望着楼下莺莺燕燕的歌舞,吸了口气,缓缓道,“后来我才发现,自己真的好像喜欢上你了。”
“也许是喜欢你陪我在长安街头浪迹。”
“也许是喜欢你帮我买步摇时的认真模样。”
“所以……”
殷九墨喝的实在太多,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现下感到醉意再次席卷,身子一软就要倒下。
沈知行下意识将其揽入怀中,可又觉甚为不妥,便轻扶着让她斜靠在自己身旁。
“殷姑娘醉了,在下背你回去罢。”
等两人离开醉仙居。
方才一副商人打扮的男子缓缓撕下胡须,露出清秀的面庞。
俨然是云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