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气势喊出来
落月西沉,微暮初升,屋檐与青天交色,连成一道密缝。
鹊鸟已立树梢,尖尖的长喙叼着三两只青虫,正探头探脑的看向花丛。
忽尔,两道尖利的咒骂响彻,像烧开了的铫子拖着长长的尾音,将安国公府的沉寂打散揉碎。
“小畜生,这么小就学会偷了!以后还不得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赶紧把药给我拿出来!”
灶房口站着位婆子,一身粗布衣,圆眼怒瞪,叉着腰,噘起菊花嘴,嘴角边有颗黑痣还带根毛,声音异常刺耳。
“我没有拿!”
对面是个小男孩,约莫八九岁,穿着稍微好点的锦缎,也是圆眼怒瞪,双手紧紧握拳,站在那里与婆子对峙。
“还敢说你没拿?!!”婆子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小贱货还敢嘴硬,你怀里藏着的是什么!我分明瞧见你趁旁人不在时偷偷去灶房拿的,你以为我眼瞎没看见?!”
说罢便扬起两只手上前撕扯起男孩的衣襟。
小男孩则是奋力反抗,边挣扎边大声喊我没拿。
两人你推我搡,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但毕竟孩子的力气不如成年人,婆子使坏,使劲掐住男孩的胳膊,待对方吃痛微微松手时,顺势将其往丛中一推,用力极大。
男孩根本来不及保持平衡,直接一跟头栽进去,被满丛的蔷薇刺划破皮肤。
当然,怀里的东西也被搜了出来。
婆子傲慢的抬起下巴,瞟了眼手中的黄纸包,轻蔑道,“这是什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你没拿,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男孩懵懵坐起,眼神依旧笃定,“我是季家的公子,我娘也是府里的姨娘,现下我娘病了,生病吃药乃常情,你凭什么不让我拿!”
“就你?”婆子不屑一笑,道,“搁外边看看,谁知道你是季家的公子,连咱们国公爷都不见得识得你,还有你娘。”
“一个洗脚婢,使了些下三滥的手段勾引老爷,生了个儿子又怎样,还不是灰溜溜的住进偏房,野鸡就是野鸡,莫想爬上枝头变凤凰!”
“不许你说我娘!”
小男孩噌的一下抓住婆子的手臂,张口就咬。
婆子吃痛更加生气,扔了药包便要挥拳。
“你们!有完没完?”
殷九墨站在寝房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她住的地方离灶房不算太近,中间还连着一条小径,但两人的争吵声大的要命,整的人委实忍不了。
“要吵就滚出去吵,别来扰老娘清梦!”许是刚被吵醒的缘故,她愠怒的语气中又夹着几分懒散。
“你是哪根葱,国公府的事儿哪轮得着你一个野丫头来管?”
婆子转而操着尖利的嗓音开始讥笑起她,浑然不知危险正在悄悄降临。
“别以为季三小姐让你住进来你就是贵客了,也不撒泡尿问问自己,凭……”
凭字话音还未完全响起,她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悄无声息间,一只皙白的手掐住了她的脖颈,窒息感慢慢扩张,眼前的一切景物开始虚化。
“放开……”
婆子的脸色瞬间变得青紫,脚尖渐渐远离地面。
“求求你……饶了……”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大声点,把刚才的气势喊出来。”
殷九墨面无表情,她抬起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
此刻的天才蒙蒙亮起,灯栏里的烛火还未熄灭,喜鹊歪头看了两眼,便吓得扑棱了翅膀飞的老远。
“求求这位……姑娘……放过……奴婢……”
抵在脖颈处的手渐渐松开,新鲜的空气霎时涌进肺中,婆子拍胸猛咳,眼里满是惊惶,侧目望着殷九墨,连大气都不敢喘。
“放过你可以,但是你刚才把我吵醒了,我一醒便很难再睡着。”殷九墨淡淡道,她随手摘了一朵蔷薇花拿捏在手里把玩,“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什么,什么办法?”婆子哆哆嗦嗦道,她现在可不敢大喊救命,即使喊了,估计也会在来人之前一命呜呼。
这丫头刚刚眼里的戾气不像是假的,保不齐真的会下死手。
“既然我是被你的声音吵醒的,那也得用你的声音让我睡。”
话毕,殷九墨俯身蹲下,拿起婆子的一只手,用指尖轻轻挑起她的小拇指。
“咔嚓——”一声脆响。
婆子的手指被生生掰断。
“啊——”
“嘘,别喊,”殷九墨垂下眸,悠哉悠哉的继续挑起第二根手指,轻轻道,“你若叫喊,我便更无法睡去了。”
“唔……唔唔”婆子疼的满身是汗,身体也不由得抽动起来。
第三根,第四根……
在殷九墨面前,掰断骨指甚至比喝喝水还要轻松。
待到第五根掰完,她便没有往下继续,而是慢条斯理的说,“左手我先给你留着,若是你敢向外透露半个字,就算把这季府掀了天,我也能治了你。”
婆子疯狂点头,面色也愈加苍白,鲜红的血流了一地,渗进了铺着的鹅卵石里。
“光点头没用,我可不太信你。这样吧,我瞧这花开的甚好,就是上头有刺,扎得人疼。”
“听说花刺也可入药,你吞了它,咱们以后便互不相干。”
如遭雷劈!
婆子的眼珠都快瞪了出来,这不是叫她死,这是叫她生不如死!
“吃还是不吃?”语气散漫,但不容反抗。
“吃……奴婢吃……”说完便不顾浑身如拆皮卸骨般的疼,捡着丛中的花刺便送进口里。
殷九墨这才舒展了眉头,没让这婆子死是因为自己实在懒得去处理尸体,什么化骨散啊蚀骨丹啊一切药品她都没随身带。
索性便整哑她的嗓子,断了她的指头,也算是消了消自己的起床气。
眼尾一瞟,便扫到了怔在一旁呆若木鸡的小男孩。
“你都看见什么了?”她问。
“我,我,我什么都没看见,就看到婆子不小心把自己摔骨折了!”
“很好,别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会杀你,”殷九墨冷冷道,“你同她一样,若敢胡说,犹如此花。”
她把手中的花瓣一片一片的掰落,动作优雅肆意,就好像思春的少女算着心仪郎君的心意那般。
可又像是冬日里尖刺的冰锥,从房檐掉下,一不小心便插了个透心凉,让人望之生寒。
见他被吓住了。
殷九墨伸了伸懒腰,眼中还含着层睡意,缓缓走向寝房。
没走几步,便听到后头噗通一声膝盖着地的声音。
“师父!请受徒儿一拜!”那男孩道。
他目光灼灼,声音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