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恭敬不如从命
宫灯掉下,没入草丛。
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青草香。
旖旎的气息如同淋了盆冷水,骤然冷了下来。
“沈知行!”
季念念不顾丫鬟阻拦,冲上前对着沈知行扬起了巴掌。
那手停滞在空中,半途又簌簌放下,眼底早就蕴着片水泽,只颤声道,“她是谁?你为何……如此待我?”
沈知行也被这出乎意料的吻弄得惝恍迷离,怔道,“殷姑娘,你……”
他刚刚竟然与她做了那档子事!
虽说只是单单一个吻,但对于常年潜心修道,早就心如止水的他来说,这像是破了戒。
一时间,心中充满了自责,懊悔和羞愧。
他是长青门弟子,是众人眼里无所不能,德艺双馨,身负救世重望的大师兄。
可偏偏……
“你姓殷?”季念念深吸一口气,尽量克制不让泪水流出,“你可是殷九墨姑娘?”
“正是。”殷九墨起身放下裙摆,踢了踢周边的青草,莞尔一笑道,“你是何人?”
她自然知道是谁。
适才便看到季念念带着丫鬟往缓缓河边走,一看就是来放灯的。
她还特意选了个最佳角度,以便让季念念更好的看清这出戏。
半途而废?
抱歉,她的词典里只有欲擒故纵这四个字。
“姑娘是安国公府的三小姐,你这等小门小户的女子,也敢问我家姑娘名讳?”季念念还未开口,她身边的丫鬟倒先说了话,样子很是跋扈,说到安国公府时,还特意加重了语气。
殷九墨神态自若,“那又如何,你家小姐可是千金之躯,难道问问名字能少块肉不成?”
“你怎的如此伶牙嘴利,不知礼数,休……”
“晚菊,莫要胡言,让国公府失了声誉。”季念念呵止道。
她一身素雅绿裙,外着小衫,衬得肌肤白如凝脂,仪态端庄持重,一看便知是大家子出身。
听到此言,那名唤作晚菊的丫鬟只能低眉顺眼的继续掌灯,嘴里不知在小声咕哝着什么。
“殷姑娘实在抱歉,这丫头向来心直口快,方是我调教的不好,我姓季,名念念,你唤我念念便可。”
“哦,季念念啊,这名字还挺好听。”
殷九墨一副漫不经心的态度,回道,“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便不要打扰我跟道长哥哥相处。”
道长哥哥?
竟然叫的如此亲昵。
季念念心底猛然一抽。
“你跟这位……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
她把最关心的问题问了出来,这殷九墨一看便知是从穷乡僻壤里出来的野丫头,说话蛮横粗鲁,自己并不想与之产生太多瓜葛,若不是沈知行在场,她甚至连半个字都不想多说。
“还能有什么关系,你不都看到了?”殷九墨笑着看她,嘲弄道,“方才见你气势冲冲的过来,还想打我家道长哥哥,我倒想问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呢!”
“殷姑娘,在下送你回家,便就此别过。”
沈知行开口,语气如履薄冰,眉宇间隐约可见有股恼意,这是他从未流露过的情绪。
“哎呀,道长哥哥生气啦?”殷九墨娇声娇气道,她用指尖将尾端的青丝打了个旋,愉悦中又带点挑衅,话头也是刺乎乎的,“为了你,我不惜从千里之外跑到京城,哪还有什么家?”
“你在哪,哪便是我的家。”
季念念听的只觉头昏目眩,心悸的愈来愈烈,感到腹中血气上涌,连忙抑制住滔天的怒气。
仍是摆出一派温和道,“我瞧殷姑娘是刚进京不久罢,京城之大,姑娘又只身一人,难免会情切。”
她这意思显然明了,就是说殷九墨来到城里孤苦无依,自然就将所有的情感倾注在沈知行身上,所以整日缠着他。
而且她自己也从殷家妹妹口中探到一二情况。
果然是个嚣张无耻,恣行无忌的女人。
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我看殷姑娘年纪尚小,应是在我之下,我便称你一声妹妹,”季念念继续道,“府上空宅诸多,闲着也是闲着,父亲也终日教导我要与人为善,广施恩惠。”
“妹妹若真没有去处,不妨住到我府上去,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如何?”
一旁的晚菊气的吹胡子瞪眼,附在季念念耳边急道,“小姐,千万不可啊,这女子看着疯疯癫癫的,若是真留在了府上,谁知道会搅出什么样的浑水来!”
季念念则是充耳不闻,推开她道,“这对妹妹往日的生活也是有助益的,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忍冻挨饿。”
这倒是殷九墨没有料到的。
难道这季念念心胸真就如此广阔,竟容得下她这么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与其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心中斟酌片刻,余光瞟了眼沈知行,道。
“不行不行,我可不想当下人去伺候你们。”
“妹妹来了即为客,哪有使唤客人的道理。”
嗯……这个主意,似乎也不错?
反正最近凌月阁那边也无要事,便不如痛快的大闹一场。
顺便想看看季念念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毕竟国公爷跟她老爹关系好,也不能玩的太过火。
不知不觉间,周围的人都已经走了大半。
夜更深了,还带着丝丝凉意,鸟鸣蛙叫声盘旋在耳际,草地里飘然升起一团绿莹。
是萤火虫。
星星点点,闪闪烁烁,好似天上的星星下了凡间。
“道长哥哥,你舍得我走吗?”
殷九墨忽然开口,她敛起一只飞虫放在掌心,轻轻一吹,那飞虫顺着风儿便没了踪迹。
“殷姑娘请自便。”沈知行言语中再不带半分温度。
他身形颀长挺拔,面容清冷,立在满是萤火的草坪上,双手抱剑,仿佛与世隔绝,像极了冬日里的寒风,凛冽而孤寂。
“真舍得?”
“殷姑娘,你我缘分至此尽,莫再来了。”
话刚落地,他便把袖中玩物悉数交到殷九墨手中,对愣在一旁的季念念道了声谢,便顺着河岸离开,身影清寂而单薄,很快被黑暗淹没。
殷九墨回过头来,心中若有所思。
“你适才说的话,可还作数?”
“当然。”
“好,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