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你是真打算做呀
曹昭带军打仗的本领不差，下令之后，原本歌舞升平的军营立刻行动，只半个时辰十万大军便已集结完毕。
“大将军有令，所有人只带杀敌用的东西，辎重行礼一律留下！出发！”
各营大小首领的喊叫声此起彼伏，然后井然有序的行军出发。曹昭骑在最高大的马上，脸色铁青的看着大军开拔，然后适时插在行军中央。他旁边跟着一肚子疑问的夏侯妄。
曹昭没有卖关子，这里离洛阳还有几十里，虽然是急行军，但也有解释情况的时间。他将刚刚到手的信递给夏侯妄，夏侯妄打开后，发现纸上仅仅写了几个字：
“曹木花重金更换侍卫八名。”
夏侯妄一脸不解，他常年在南方对抗大蜀，对北方的局势并不了解。曹昭说道：“曹木虽然已经称王，但手中并无权势，尤其在乌人杰自立为王之后。拓跋慕容两家之所以还与其合作，全是因为看中了杨彦祖的经略之才。换句话说，鲜卑叛军的纽带就是杨彦祖，曹木需要他，拓拔慕容也需要他，才会有这个看上去厉害，但实际脆弱的联盟。”
“曹木失去了辽东三郡的势力，手下无一名可用之兵。但叛军毕竟是打着他的旗号，所以必须派人保障他的安全问题。杨彦祖亲自挑选曹木的护卫，虽是鲜卑人，但是忠心耿耿。”
夏侯妄忽然恍然大悟：“而陈王曹木选择在这个时候更换护卫，只有一个可能，他对杨彦祖开始不信任了。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曹昭轻笑了一声，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铁青的脸上难得有了笑意：“曹木这个怂包，当年被曹缨拿剑比划了一下，记到现在。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他是真的怕曹缨那柄倚天剑，所以开始犯蠢了。”
“我这个堂叔，号称天下风流一斛独占八斗，实际上除了投胎了个好爹，半辈子没做成什么事，但败坏事情的本事倒是不小。”
夏侯妄明白了，曹木是这场动乱的核心，虽然无权无势被当成吉祥物，但叛军的的确确是利用他的名号在打仗，一旦他出什么乱子，鲜卑军必定大乱。
如果曹木真的做了什么蠢事，曹缨是战场高手，与诸葛日月对峙多年，最知道该怎样抓住战场机会。
一旦真被曹缨绝境翻盘，那将是封无可封的战功，就算太子登基，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打压曹缨。曹缨将一辈子都在魏国所有男人的头顶上压着。
那是曹昭，也是夏侯妄最不想看见的事情。念及此处，夏侯妄下意识夹紧了胯下的马匹，恨不得马上就到战场上厮杀。
如果曹昭大军能在战争结束前赶到，那么无论曹缨功劳多大，太子都可以说是因为曹昭的援军才得以退敌，头功的最终解释权在未来皇帝手中，操作空间巨大。
曹昭与夏侯妄还在这边算计如何得军功，实际洛阳城外的战场上，大魏虎豹骑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战争之初，虎豹骑还信心满满。虽然有人数差距，但虎豹骑睥睨天下，就连诸葛日月也要避其锋芒，需要用八卦阵将他们困住才能一战。
虎豹骑乃是武帝当年举全国之力培养出来的精英骑兵，兵马皆有甲胄在身，横扫北方无敌手。什么拓跋慕容，当年都是虎豹骑的手下败将。
此次虽然草原兵五倍于己方，但在洛阳城自家门口，城内有人接应，城外几十里外还有援军，不就是一人杀五人嘛，自家门口没道理打不赢。
所以大战之初，虎豹骑尚有锐气。然而当双方激烈的碰撞后，虎豹骑才察觉到不对，这支草原兵进步太快了。
从前草原兵打仗，由于信仰的原因，很喜欢一对一的战斗。如果一个草原兵在战场上能连杀数人，则会被族人视为英雄。所以士兵之间全无配合，纯靠基因里的悍勇。
然而现在，草原人竟然会行军布阵了，很显然是受了杨彦祖的调教。不仅如此，如今这支队伍为了能赢不择手段，几人一组配合有序，往往几个回合就能杀掉一个大魏骑兵。
曹缨看得清楚，迅速传令收缩军阵抵抗。然而骑兵一旦不能跑起来，优势全无，虎豹骑能撑到一个时辰而不溃败，完全是因为平日里训练出的高素质和胆识。
一个时辰后，拓跋瑰似乎看出了洛阳城内不会出兵救援，洛阳城外也没有动静，看出了曹缨的虎豹骑面对草原上的虎狼之师束手无策，下令开始了总攻。
草原人天生就会骑马，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所以最知道如何对付全副武装的骑兵。草原人的圆弧刀开始向下三路攻去，多名虎豹骑的马腿被砍断，骑兵从马背上摔下后用钩索抓住，然后迅速杀死，不留活口。
砍马腿的战术很危险，因为战马训练有素，一旦冲撞起来足以将一个人的撞死当场，所以哪怕草原人不畏死，也不喜欢去冒这个险。
然而，曹缨收缩军阵，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战场上迅速留下了一匹匹战马腿，战马尸体，以及骑兵的尸体。
曹缨见此状况，迅速命令骑兵散开，对方以排山倒海之势开启总攻，再多的战术已经无用了，只能以硬碰硬。
“援兵马上就到，将士们，随我冲锋！”
曹缨毕竟是曹缨，在绝境之下仍有陷阵之志。她挥舞倚天剑带头冲锋，连斩数人，让虎豹骑的士气出现了短暂的增长。
但随后，这股士气就被人山人海的敌人淹没了，绝望弥漫在虎豹骑的心头，他们仍然凭着信念战斗，但已经对胜利不抱希望。
曹缨头发凌乱，倚天剑虽然无坚不摧，但人力仍有尽时。这世间武夫极致，面对训练有素的士兵不过百人敌，她一人之力无法回天。
“祖父骗人，他明明说，武夫极致，可称万人敌的。”
曹缨突然想起了祖父慈祥的脸，战场上的将军在危急时刻回想故人，不是什么好兆头。
突然，一骑白马出现在她眼前，马上的青年穿着草原服饰，脸上抹的黝黑，看上去极为普通，唯独背上露出的银弓极为耀眼。
那是郑玉安，虽然作为先锋军冲了出去，但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中，以至于曹缨差点以为他战死了。
但是，郑玉安不会死，他有特殊的任务。
战场混乱，郑玉安刚刚隐藏了银弓乔装打扮，以至于没人注意到他刚刚去了哪里，直到他露出银弓表明身份，才被人带到了曹缨的眼前。
曹缨眼睛一亮，她不怕郑玉安临阵脱逃，对这个男人有迷之自信。甚至在此危急之际，因为这个男人，曹缨仍对打败敌人抱有一丝希望。
郑玉安一脸疲惫，虽然灰头土脸，嘴唇也干裂地出血，但仍然泛起一丝笑意，点了点头说：“找到了。”
曹缨立刻抖擞精神，将身边所有的精锐聚集，做最后一搏：“擒贼先擒王，飞将军帮我们打探到了陈王所在，我们杀过去，宰了这个曹氏不肖子孙，以告武帝祖父在天之灵！”
侦查陈王曹木所在，是战前就商量好的事情。曹缨与郑玉安一致认为，如果城中无人出来，曹昭也不前来救援，虎豹骑便成了孤军，这支孤军唯一破局的可能，就是学杨彦祖，直捣黄龙。
战争之初，郑玉安一骑当先，就是为了迷惑敌人，让鲜卑军都以为他是白马银弓玉袍的打扮，然后趁乱乔装去打探消息。
郑玉安学过鲜卑语，稍作打扮，再加上骑术精湛，足以以假乱真。他趁着混乱在战场中穿梭，终于找到了陈王军帐。
杨彦祖不傻，陈王军帐被精英卫兵层层包围，郑玉安没敢靠近，但他视力过人，离老远就看见王旗随风飘扬，上面写了一个“曹”字。
这就是了，曹木现在是个吉祥物，没有故作疑阵的本钱。更何况，有眼前这几千精兵的保护，杨彦祖有足够的自信，虎豹骑打不过来。
郑玉安思绪飘远，他与杨彦祖是一师之徒，此战不仅要分高下，也分生死了。回过神来，发现大军在盯着他，曹缨也盯着他，眼神里有盼望之色。
对了，大军还需要他带路，曹缨也希望他能鼓舞士气。钟小虎浑身浴血站在郑玉安的身侧，他的师父死在拓跋元绍手上，因此最恨鲜卑，在保护郑玉安的同时杀人无数；杨福也拿着刀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事已至此，大家都准备拼命一搏，说什么也用处不大，郑玉安笑笑，朗声说道：“众将士跟我一起喊，杀曹木，诛陈王！”
此时聚集在一起的将士不过几千人，但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虎豹骑精英，他们齐声喊杀，震天响动！
“杀曹木，诛陈王”这六个字极具穿透力，即便正主曹木在安全的军帐中也能清晰听得见。他又坐不住了，拉着杨彦祖说道：“彦祖，咱们把王旗留在这里，往后跑吧，曹缨那丫头武功天下一流，保不齐真会杀来。”
杨彦祖苦笑着示意其稍安勿躁，安慰说：“武夫极致不过百人敌，曹缨砍人砍了一个时辰，就算是倚天剑也该卷刃儿了。现在就算她杀过来，估计咱俩也能应付她。”
曹木当然不信，他仍然尝试说服军师北撤：“彦祖，虎豹骑本就是大魏第一，一万对五万能撑这么久，足以说明其强悍，倘若城中夏侯薇冲出来，或者曹昭来救援，咱们一定会输，还是走吧。”
杨彦祖知道陈王心思不定，不得已拿出了自己的杀手锏，他掏出两封书信：“王爷看看，这两封信的字迹是否眼熟？”
曹木接过来仔细阅读，仿佛是他的救命稻草。随即他便吃惊了：“这是曹昭的字迹，他想联合太子杀了曹缨与郭皇后？”
曹木也是读书人，早年在洛阳与曹昭有过往来，所以能知道这字迹与曹昭有九分相似。
“这是我模仿曹昭字迹的初稿，还不算熟练，前几天我们抓到了曹昭的一个亲信，策反成功后，便开始着手此事了”杨彦祖说：“第二稿会更像一些，但已经送到洛阳城里的郭府和太子手中了。”
曹木惊讶地无以复加：“曹昭的亲信，能将信送到太子殿下面前，关系一定不一般，你用什么策反的他？”
杨彦祖微微一笑：“所以说，大魏要亡了。凡人都有个价，亲信也不例外。算了不说他，现在王爷还认为，曹昭与城中的太子会帮曹缨吗？”
曹木知道杨彦祖在故意隐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彦祖开始在核心事务上刻意避开他了。按照事情的进展，越靠近成功，曹木应该越开始收回王权甚至是皇权，但杨彦祖似乎没想这么做。
曹木试探性地问：“我与慕容家小丫头的婚事如何了？”
这算什么问题？杨彦祖有些奇怪，大战在即，由于军中有慕容家兵，慕容娟就被杨彦祖派出去领兵了。陈王在这节骨眼上想成婚了？
杨彦祖想了想回答：“慕容家有意将她嫁给拓跋元绍。不过无关大局，待打下洛阳城后，王爷应该立刻娶一个世家大族的女子做王后，慕容娟不合适。”
曹木没有评价此事的利害，而是阴阳怪气：“这几天你们两个日夜相伴，怕是你想将她收入房中吧。你们两个成婚，慕容大军就成了你杨彦祖的私人府兵，就算我当上了皇帝，你也权倾朝野，让我继续当个傀儡，彦祖你打得好算盘哟。”
杨彦祖觉得曹木的情绪已经失控了，他起身说道：“王爷，我绝无二心，如今只是局势所迫而已，待王爷登基，我自会协助殿下收回皇权”
“闭嘴”曹木突然大吼，他的亲兵闻声而至，各个对杨彦祖拔刀相向，曹木歇斯底里的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的那个太平盛世的蓝图，根本就没有皇帝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我的位置！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史书上是说说而已，你却真的打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