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内乱
洛阳城外，喊杀声震天响，谁都想到了洛阳城在苦守几日之后会迎来援军，但谁都没想到，大将军曹缨，敢以区区一万虎豹骑杀向不满五万的鲜卑军。
夏侯薇也没有想到，城外战鼓声响起时，她这个守城大将军还在军营熟睡。夏侯薇太累了，既要照顾城防补缺，又要以身犯险冲锋陷阵，还要与城中多方势力协调。
还好郭家在帮助稳住后方，皇太后用校事府的威压逼迫氏族不要动开城门逃跑的心思，郭东父子进行查缺补漏，调动全城辎重添补城防，郭露露则负责做和事佬，每日登门拜访城中豪门，交涉城内市场稳定。
市场稳定，则民心不乱，民心不乱，则百姓就会对朝廷有信心，那么一切皆可为。这是郑玉安教给郭露露的道理。
前一天退敌后，夏侯薇观察鲜卑人在洛阳较远处列队修整，心知他们在提防援军，并预料敌人短期内不会有太大的攻势，便乘机小憩了一会，刚睡着没多久，就听见了城外的喊杀声。
夏侯薇猛地惊醒，她以为是鲜卑人打上来了，下意识拔剑就要登城。弄清楚状况后，夏侯薇更是吃惊，无论是曹缨还是郑玉安，都不是愚蠢之辈，怎么会连招呼都不打就去以卵击石。
然而夏侯薇毕竟是城中的最高指挥，她迅速想明白了，曹缨一定是迫不得已才出的兵，既然如此，自己带禁军出城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禁军配上虎豹骑，大魏最精锐的部队全出，如果这也会输，那就真的证明国运已尽。
夏侯薇迅速整理队伍，留下几千人继续守城，如果他们失败了，太子还可以等曹昭将军的到来，但城外的虎豹骑等不了了，夏侯薇不能眼睁睁看他们全军覆没。
可战的禁军列队整齐后，夏侯薇坐镇中军，浩浩荡荡的准备出城。由于曹缨的虎豹骑已经扑了上去，他们没有时间去一一通知告别，径直向北城门进发。
夏侯薇有些紧张，魏国禁军守城战毕竟是占优势的一方，洛阳城池坚固，她又出身在武学世家，自幼熟读兵法，可以照搬兵书将洛阳守好，但打出城去，赫赫有名的功名侯心里没底。
队伍行至一半突然停了下来，夏侯薇估摸了一下，这个距离前军应该行至城门了，不知是遇到了什么阻碍。她不敢耽搁，虎豹骑在城外水深火热，随时有被歼灭的风险。夏侯薇纵马向前，想看看谁这么大胆子敢阻拦禁军出城。
拦在北门的是几百名御林军，领头的姓韩名肖，是夏侯薇的绝对下属。夏侯薇大怒道：“韩肖，你不要以为有个当太子妃的姐姐就可以横行霸道，今日城外九死一生，我杀了你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韩肖长了一双丹凤眼，三十出头一表人才，与韩鑫同宗同族，都是太子一派。原本以他的履历和家世，可以被提拔为御林军统帅，板上钉钉的事情被先皇临时变卦，将御林军大权交到了夏侯薇的手上。
韩肖当然不服气，面对这个顶头上司百般刁难，然而在经历过鲜卑南下，全军固守洛阳后，韩肖对这个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子由衷的佩服。
如果没有夏侯薇，洛阳城绝对坚持不了这么久。
但是今天，韩肖拦在北门，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抱拳行礼：“侯爷，不是我的命令。”
“今天就算是太子的命令，你也得给我让开”夏侯薇说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待这场仗打完，我再去太子那里请罪，砍头我也认了！”
韩肖打了个冷噤，他使了半天眼色夏侯薇却完全没在意，只好将马头拨开，让在一边。其他的御林军也让开一条道，他们的尽头是一辆马车。
北门是洛阳城的主城门，可以并行五六辆马车，然而此时只有一辆马车横在那里，却堵住了所有出城的缝隙，可见马车之壮观。
那是天子坐驾，六匹马，龙雕凤盖，与平日不同，车上系着白绫。此时敢坐这辆马车的活人，城中只有一个。
夏侯薇不敢发作。太子没有登基，私下里夏侯薇还可以用守城的借口对他使一下厉害，但在众目睽睽之下绝对不行。
太子是未来的天子，要保持绝对的威严，洛阳，大魏，才有的活命。
夏侯薇屏退左右，独自一人来到马车旁边，下马行礼说：“太子坐此龙架，于礼不合。”
车内的太子曹瑞笑道：“功名侯，你这个理由找得不怎么样，上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夏侯薇不敢从命：“太子殿下，国难当前，还请以洛阳安危为重。”
曹瑞撩开帘子，见周围无人，才放心说话：“夏侯薇，你可知，郭府前些日子收到一封信，出自曹昭将军之手，上面虽有大逆不道之言，但郭府却将信件私藏起来。”
夏侯薇摇摇头：“既然郭府私藏，我又怎会知道此事。”
曹瑞嗯了一声，掏出一封信说道：“其实，曹昭将军写了两封信。他试探郭府，郭府却没把握住机会。”
夏侯薇没有拆信的意思：“太子殿下，洛阳已经在危难的边缘了，朝堂上的阴谋诡计如果真的左右战争，那大魏就离亡国不远了。”
“危言耸听了功名侯，历朝历代的战役，哪个背后没点阴谋诡计”曹瑞自诩熟读史书：“夏侯薇，打开书信，里面有我不让你出城门的理由。”
夏侯薇狐疑地打开信，信里字不多，但能看出是武威侯曹昭的字迹：
“郭家有以下犯上之心，断不可留。曹缨将军虽属宗亲，但心向郭家，不如令其困死于城外。届时我率军驰援京师，驱逐外寇，殿下登基，则大魏定矣。”
夏侯薇颤抖着说：“城外那是曹缨，她死了谁为我们守卫南方？还有虎豹骑，那是武帝留下的大魏最精锐，他们战死了，谁为我们保卫国家？”
“保卫国家，还是保卫郭家？曹缨本事曹氏宗亲，却帮助郭家作乱，最是可恨。”曹瑞目露凶光：“至于虎豹骑，早已是只知曹缨，不认魏王，虎豹骑需要的无非是人，只要给我时间，我可以培养出另一支虎豹骑睥睨天下。”
夏侯薇失态：“可是，强敌在侧，哪来的时间！”
洛阳城内的皇帝高坐城门下阻拦禁军出城，城外的大魏虎豹骑已经被淹没在了鲜卑铁骑之中，而另一只勤王军，以武威侯曹昭、副将军夏侯妄为首，离洛阳城不足百里。
这支勤王军被称为镇西军，原本笼络起来不过五万人，大破楼兰后更是只有四万出头，因为夏侯妄的到来，才将这支军队扩充成先皇口里的十万大军。
镇西军掠夺了楼兰的美酒与美人，一路不紧不慢的赶洛阳安城外，距离五十里左右被下令按兵不动，安营扎寨。
镇西军主帐中，金发碧眼的西域女子和尖脸乌发的楼兰美人跟着乐器起舞于大帐中央，她们的舞蹈有别于中原，腰肢婀娜，对在场的将领们极具杀伤力。
美女们的嘴上带笑，眼神中却别有一丝苦涩。若只是跳舞，她们或许一晚都不会累。但帐中的将军们若是看腻了，就不只是跳舞那么简单了。军营中狼多肉少，这些美女往往一晚上要服侍多个人才能保住性命。
听起来凄惨，奈何她们是亡国之人。一个国家的男人若是无用，女人大抵都是这样的下场。听闻东北有国名木奉，以女性抛头露面取悦他国权贵为荣，世人不耻矣。
讽刺的是，先帝曹否还未发丧，所有帐中的将领大小都算个皇亲国戚，白衣白孝的礼数没有缺少。只是白孝是对已逝之人的敬意所穿，如今孝衣在身，美女在侧，酒肉不缺，这等敬意做给谁看呢？
活人不会说出去，死人也不会说出来。
夏侯妄喝得红光满面，对曹缨此时深陷险地充耳不闻，他没有赶上灭楼兰的威风，与曹昭会和后一直在吃残羹剩饭。好在曹昭看中了他所带来的的几万士兵，将其作为左右手。
夏侯妄的一双眼睛在美女的细腰上瞅个不停，但似乎还有顾虑：“侯爷，太子即将即位，若不送给贵人几个完璧之身，恐怕会被记恨怪罪，要么今晚先挑出去几个好生护着？”
曹昭当然知道夏侯妄说得什么意思，指着眼前的美女说：“夏侯将军放心，太子那边我自有安排，他登基的礼物，连你那份儿一并都准备好了。这次回京，夏侯将军就等着晋升吧，保证压过夏侯薇那个小丫头一头。”
夏侯妄顿时肝脑涂地。曹缨不善经营官场，跟着她多年，夏侯妄不仅没有贪钱捞金，自己的家底还赔进去不少，以至于太子登基自己连个拿得出手的贺礼都没有。
好在，回头是岸。
念及此处，夏侯妄心胸开阔，多年的浊气一呼而出，一步跨国盛放酒肉的桌子，搂过一位西域美人，也不顾及其他人，一头埋进温柔乡里，似乎要将眼前的女子连皮带骨头一口吃掉。
军营中的规矩多，但那只限于战时，此刻一片歌舞升平，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其他将领只是笑骂其饥渴无序，并没有过多阻拦，更没有人在意那个眼里有祈求之色的女子。
曹昭招呼弟兄们随便玩，在一片嘈杂声中与夏侯妄说话，声音小的只有两人听见：“夏侯妄，你我也是从小相识，在洛阳城一块光屁股长大的，咱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自从跟了曹缨，真的没碰过其他女人？”
夏侯妄的脸没有离开女人的身体，喘着粗气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不可能没碰过”曹昭笑道：“当年你可是洛阳第一公子，风月场所里的名人，一天不碰女人就浑身不得劲，怎么可能吃得了那个苦。”
夏侯妄将脸从美人身上挪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正因为见过世面，我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你若是对一个人一见钟情，那其他女人在你眼里不是女人。”
曹昭哈哈大笑，指着夏侯妄身旁的美人儿：“她不算？”
夏侯妄也大笑，在美人儿的脸上亲了一口：“她是妖精，不算。”
曹昭仍然好奇：“所以，你真的一次也没有？难怪这么恨曹缨。”
夏侯妄问：“我没碰过女人，和我恨不恨曹缨有什么关系？”
二人是小时候的玩伴，此时又是与子同袍战友，尽管曹昭的身份要高出许多，但他还是卸掉了往日的威严，打开了话匣子：
“我给你捋一捋昂。夏侯你想啊，你本是洛阳第一公子，昔日年少有为的你只要愿意，多少女子愿意跪在你面前，什么京城大小二乔，还不都是你夏侯妄的囊中之物？”
“你却脑子抽，一见曹缨误终身，不对，误半生，为了曹缨，自诩清高的你开始与雍凉各大家族玩起了笑里藏刀和阴谋诡计，风流成性的你竟然还守身如玉，做了贞洁烈男；”
“结果呢，曹缨始终装不知道也就罢了，竟然还与自己闺中密友的未婚夫搞暧昧，你多年求而不得的璞玉，结果被人几个月得手了不知怜惜放肆蹂躏。”
“换我，我也忍不了哈哈哈”
曹昭说得肆无忌惮，丝毫不怕得罪这个手握几万人的大将军。夏侯妄也不恼，而是准确的抓住重点：“你怎么知道曹缨与郑玉安有染？”
“过了，这样诽谤曹缨大将军可就过了，她只是对那个姓郑的富家子有些另眼相待，挖墙脚这件事说出去不耻，更何况是挖郭露露的墙角，她也做不出来”曹昭笑着与夏侯妄碰了一杯酒：“我的情报网遍布天南海北，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情。”
话音未落，传令兵将情报送到了曹昭手里，原本好心情的曹昭略微皱起了眉头，他明明吩咐过，就算曹缨战死，洛阳城破，也不许有人打扰他们今夜的狂欢。
然而当曹昭打开了情报，眉头皱得更紧了，夏侯妄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多年做副官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此时派上了用场。
夏侯妄立刻叫停了聚会，示意所有女人都出去，帐中只留下将领，表情严肃地等待着曹昭的命令，之前的嬉笑打闹一扫而空。
曹昭沉着脸发声说：“传令三军，拔营，发兵洛阳，务必在天黑之前赶到，脱离队伍者，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