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祸起幽州
魏国，幽州城。
从拓跋瑰南下开始，拓跋元绍便率领一万鲜卑士兵攻打幽州城，至今一月有余，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夏侯杰自认为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他自知不懂兵守城之法，就将守城的责任全权交给管令达，军饷不够，他就掏出了府中的全部家底，军粮不够，他去城中挨家挨户的上门游说，人手不够，他甚至把仅有的几名亲信都分给了管大人，只求他将幽州城守好。
如果没有拓跋元绍的话，所有人都相信，在管令达的带领下，一定能守住幽州城。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短短一年的时间，拓跋元绍的武功进步的如此之快。每逢攻城，他身先士卒攻上城墙，一人大开杀戒振奋军心，以至于攻城一个月，没有成绩的鲜卑人本应士气低落，却因为拓跋元绍一人反而变得越来越高。
若非幽州城还有两位高手坐镇，一个叫于镇，一个钟小虎，二人合力尚能阻挡拓跋元绍一阵，幽州城早就破了。
夏侯杰被吓破了胆，没办法，他是刺史，是太守，表面上必须表现出与幽州城共进退的决心，但暗地里已经向拓跋元绍投出了求和的申请。
这一日，拓跋元绍又率人攻上了城头。夏侯杰没有敢靠近，只是远远的看着。只见拓跋元绍那柄弯刀在人群中放肆挥舞，每一个动作就带走一条大魏士兵的性命，鲜红的血液甚至在空中连成了一条线。
拓跋元绍满脸血红，甚至连眼睛都是红的，他连杀数人，却好像切菜一般，丝毫没有感受到疲惫。虽然大魏士兵已经抱着殉国的决心，但见拓跋元绍的样子，还是不由得退后一步。
夏侯杰的心中不禁出现了一句话“真是天上降魔主，宛如人间太岁神。”
有拓跋元绍开头，鲜卑士兵如潮水一般踩着登云梯涌上城头，夏侯杰已经做好了逃跑的打算，因为城防明显被豁开了一个大口子。
多亏于镇钟小虎师徒两个顶了上去。于镇的剑法本是江湖一流高手，钟小虎欠缺内力与招式的火候，竟然连状态全开的拓跋元绍一招都接不住。明明采用严防死守的战略，却瞬间遍体鳞伤。
于镇见状，呵斥了一声让小虎退去别处掠阵，自己则迎了上去。于镇的剑气四溢，凌乱的剑招几乎招招致命的甩向拓跋元绍，然而拓跋元绍一步都不退，挥舞着圆刀将剑招化解，紧接着直直地砍向于镇的脖颈。
电光火石只见，二人已经斗了十数招。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危机四伏，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丧命。夏侯杰因为养尊处优，不会武功，但夏侯家是武学世家，行伍出身，从小耳濡目染知道谁占了上风。
在夏侯杰看来，于镇只有招架的份儿，偶尔在对方身上留下几道剑痕，但都无伤大雅，根本威胁不到拓跋元绍的性命。反观于镇，已经岌岌可危。
但也多亏于镇将拓跋元绍拖住，将鲜卑军人的势头阻拦了一下。管令达是抓机会的高手，迅速集中兵力守城，将鲜卑人的势头又压了下去，才又一次守住了幽州。
夏侯杰心神未定，没有帮忙善后，而是单独与管令达在府中会面。管令达表决心说：“大人放心，有我管某在，幽州城绝不会破，我已经向辽东三郡求援，乌王爷受朝廷封赏，必然会前来救援。”
夏侯杰摇头叹气：“管大人，时至今日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乌人杰绝不会来帮我们，杨彦祖与拓跋瑰已经率领大军南下洛阳，狼烟四起，洛阳城号令天下兵马勤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会来救我们。”
夏侯杰不是草包，无论是军事还是政治，对局势都是门儿清的，寻常阿谀奉承的话根本糊弄不了他。
管令达迟疑了一下，又说道：“就算无人来救援，幽州城也能守得住。大人，幽州城粮食充足，军民齐心，一定能守住。”
夏侯杰反驳说：“管大人，拓跋元绍之神勇你也看见了，宛如昔日西楚霸王，千古无二，我们守不住的。”
管令达安慰说：“大人不用担心，于镇绰号镇三山，剑法高超，你看今日不就退敌了吗？拓跋元绍狂傲自大，必然”
夏侯杰摆摆手：“管大人，说句难听的话，于镇不是拓跋元绍的对手，你不是武人，看不出来我不怪你，但你要为这城中万千百姓考虑。”
管令达的面色难堪：“大人的意思”
“以我一人之荣辱，换幽州百姓活命，善莫大焉”夏侯杰叹息一声，终于说出了目的：“我想，是否可以先假意求和”
管令达大怒：“大人，万万不可，幽州城守住，鲜卑人尚还分兵分心，幽州城失守，鲜卑人再无后顾之忧，大魏天下，就完了！”
夏侯杰苦口婆心地劝说：“管令达，我们怎能逞匹夫之勇？大魏兵强马壮，又怎会轻易灭亡？我们只是战略性投降，等洛阳得救，援兵一到，我们就里应外合，再把幽州城夺回来也不迟啊。”
管令达连说荒唐：“幽州城破，百姓必然遭殃，鲜卑人的野蛮大人您不是没见过，一旦城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岂不是任人宰割？”
“只要能谈，我就算割肉也无妨”夏侯杰振振有辞：“只要定好协约不许扰乱百姓，我们就可以答应。”
“笑话，协约是打出来的，不是商量出来的！”
二人各执一词，最终闹得不欢而散。
管令达走后，一个男人从后房闪出，其人才貌双全，却穿得极为普通，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这个人是夏侯杰的小舅子，名宁吹，早年混迹市井各大牌坊，生得一张好嘴。因其姐姐被夏侯杰收为妾室，弟凭姐贵，从此就在夏侯杰手下当差。
去年夏侯杰回京是躲事，本以为鲜卑人退去后几年内不会有大规模战争，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卷土重来，小舅子宁吹也不小心卷了进来。
夏侯杰打算谈和后，宁吹的那张嘴就派上了用途。他带着夏侯杰的密信前往敌人阵营投诚，想凭三寸不烂之舌求得一线生机，然而刚进了鲜卑军帐就差点被吓尿了裤子，准备好的说辞一句也没有说出口。
此时的宁吹才真正认识到自己与当世人杰的差距。本来姐姐成为妾室之后，宁吹认为自己也算个人物了，见识过足够多的英雄豪杰，但真正与拓跋元绍面对面时，才真正明白当年秦舞阳年少时就能杀人，见到嬴政后为何连路都不敢走。
气场这东西很奇妙，说起来玄之又玄，见了面才真正意识到厉害。
夏侯杰没有问小舅子细节，想想也知道不怎么样，于是直接问：“情况怎么样？拓跋怎么说？”
宁吹说道：“姐夫，我嘴皮子都磨破了，刀剑加身浑然不惧，拓跋元绍却还是欺人太甚。他说和谈可以，但要答应他三个条件。”
“我们献出城池还没谈条件，他要什么条件？”夏侯杰大怒，但没有完全拒绝：“接着说！”
宁吹得到姐夫的允许后，说道：“第一，拿出赔偿金五百万两白银，以抚恤鲜卑族阵亡战士。”
夏侯杰狠狠地拍响桌子：“五百万两？他们这几天才死了上千人，就要五百万两？幽州一个边城，全城能凑出五百万两吗！”
虽然暴怒，夏侯杰却没有说做不到，他知道，一切关于钱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怕的就是他还要钱以外的东西：“还有什么？”
“第二，幽州城要想办法凑足百万石粮草，以供鲜卑人南下，帮助陈王曹木复国。”
夏侯杰咬着牙，问：“最后一个是什么？”
宁吹环视左右，把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说：“第三，他要管令达大人的项上人头。”
夏侯杰一惊，这次没有答应。宁吹却在旁边劝说：“姐夫，管令达大人两次守城，造成了鲜卑人不小的伤亡，他们想要管大人的人头也合情合理。”
夏侯杰给了小舅子一巴掌：“胡说八道，管大人于国有功，杀了他我夏侯氏怎么向天下人交代？更何况他身边的于镇与钟小虎都是高手”
宁吹摆出笑脸说道：“姐夫，我有法子，可一举两得。既能满足拓跋元绍的需求，又能不让您背下这个罪名。”
夏侯杰眼冒金光，说：“说说看。”
管令达回到自己的府邸，气愤的招来邵景浩，问说：“军队死伤如何？”
经过磨练与提拔，邵景浩已经真正成了幽州城防军的副官，他刚刚做了统计，说道：“我军伤亡五百余人，算是这一个月来比较大的战役了。”
管令达点头说：“听闻京城那边一日便伤亡几千，和他们比，我们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邵景浩苦笑说：“我们这边的战损比比京城要夸张，皆因拓跋元绍太过神勇，管大人可有良策？”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令达掏出一封书信：“景浩，我想让你亲自去辽东一趟。同为北方军官，你曾与乌人杰打过交道，现在又是城中副官，或许能有转机。”
邵景浩接过书信：“大人，我若走了，鲜卑人攻过来怎么办？”
管令达说：“不必担心，我自有安排，撑几天不是难事，只求你快去快回，给我带来好消息。”
管令达对邵景浩有知遇之恩，邵景浩不敢违背命令，双手抱拳说：“属下定不辱命，只求大人多多保重。”
管令达笑道：“放心，论守城，我自问还是可以和你比一比高下的。没准不用你，拓跋元绍就被我杀死在城墙上也说不定。”
邵景浩嗯了一声，转身领命而去。管令达送他到院门外，二人在漫天风雪中拱手告别。他们也想不到，这是双方最后一次对话。
送走了邵景浩，管令达继续做公务。他今年四十有余，因为日夜操劳头发花白了大半，外表形象与实际年龄严重不符。
本次御敌，夏侯杰虽然识趣的将城防工作交给他，管令达做起事来依旧是束手束脚，不如之前那般顺畅。
去年守城时管令达有权有兵，城中谁不听话直接用拳头说话就是了。今年却因为夏侯杰在，要顾忌他的脸面。城中那些大户不想听从调遣，就到夏侯杰那里去说情，夏侯杰收了好处，又来到他这里授意，不仅麻烦，而且难办。
不过，这正是大魏官场的常态，管令达曾经是户部主事，对这些自然轻车熟路。他自幼生活在洛阳，父亲又是中书省长官，属于含着金钥匙出身的那一批人。
虽然养尊处优，管令达却为人正直，从不以势压人，少年中名士后一路官运亨通，清正廉洁的作风享誉京城，所以才在不惑之年在户部当上高官。
越是往高处走，管令达就越清楚魏国的阴暗面。魏国当官者尸位素餐，为了顶点权力钱财就草菅人命已成常态，平民百姓麻木不仁，依然做着天下第一强国的美梦。
在普通人看来，蜀国弹丸之地，北境一群蛮夷，只有大魏是中原正统，泱泱华夏早晚一统。熟不知这个国家已经腐朽不堪，从历史来看，国家的倒塌永远是从内部而非外部。
管令达想改变这一切，他佩服并羡慕诸葛日月，想要学习蜀国制度从废除奴隶制开始改革，结果第一步就碰了钉子，被发配到幽州城受苦。
没想到的是，遇到了边关叛乱，自己年少时所学的兵书竟然有用武之地，管令达甚至有些有些佩服自己竟然能守住城墙。若是传到后世，必然是一代儒将。
只可惜，到此为止了。一城巨细，尽在他手，管令达比谁都清楚，他们阻拦不住拓跋元绍了。
既然如此，应该早做打算。管令达，想了想，拿出纸笔，写下一封书信。
写到一半，于镇与钟小虎匆匆忙忙的从门外闯了进来。管令达笑问：“怎么了，火急火燎的，你们应该安心养伤，否则谁来对付拓跋元绍？”
钟小虎神色慌张，开口说道：“大人，拓跋元绍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