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计划与变化
“不行！”郭露露义正言辞地拒绝武威侯曹昭的提议：“且不说洛阳城百姓将会被屠杀殆尽，我们家与武威侯曹昭的交情不深，他为人桀骜不驯，我们也不能信他的话。一旦武威侯没有及时赶到，就算有校事府保护，我们郭家也会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鲜卑人宰割。”
郭藏锋没有沮丧，反而越兴奋了起来：“小妹，你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武威侯言而有信，此计划还是可行的？”
郭露露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郭藏锋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答应了曹昭将军的请求，然后由你写信给曹缨，让他们履行这个计划不就行了？无论曹缨还是郑玉安，都是我们信得过的人。北军信不过，只要南军入城，我们一样能得救，到时候太子被杀，曹源顺利即位，大局就定了”
郭露露咬牙切齿地说：“我不会同意的，哥哥，你上过城墙，知道洛阳城外的流民有多惨，那些都是我大魏的子民。一旦让鲜卑人进城，洛阳城百姓将惨不忍睹！”
郭藏锋气得站了起来：“妇人之仁！首先大魏能活，百姓才能活！”
郭露露毫不畏惧：“可大魏能活！夏侯薇守得住！只要等曹缨大军到了，鲜卑人就不得不走！你为了让郭家封侯拜相，却拉全城百姓下水陪葬！”
郭藏锋伸手给了郭露露一巴掌：“少给我装什么慈悲！一将功成万骨枯！如果太子即位，郭家就得死啊！”
郭藏锋没有收力，致使妹妹的脸迅速肿了起来。郭东见越来越乱，只得出来打圆场：“好了，露露，你快去叫醒大夫看一下。”
郭露露心如死灰，父亲甚至都没有责备哥哥一句，可见他也同意曹昭的计划。郭家只是需要自己给曹缨写一封信，让曹缨稳定军心，眼睁睁看洛阳城被攻破。
从一开始，父亲与姑姑许给自己的女丞相都是哄她玩儿的，他们只是想利用自己还未出阁的身份，从郑家骗钱，从司马家骗威望，从先皇曹否骗取好感。
就算自己不写信，父亲与哥哥也会写信给曹缨。郭露露抬头看向月亮，突然生出了这大魏就算国灭也无所谓的心情。
“老二，小缨，你们千万不能答应啊。”
郭东在议事厅内来回踱步，看向自己唯一的儿子：“露露这丫头死心眼，但总要有人通知曹缨一声。”
郭藏锋还在埋怨妹妹不懂事，问说：“要不，我请先生模仿妹妹的笔迹写信？毕竟曹缨与郑玉安都相信她。”
郭东摇摇头：“郑玉安是名士出身，一定会认出来。既然露露不同意，我就亲自写信试试。曹缨现在手里只有一万骑兵，就算她想救洛阳也不是那么容易。”
郭藏锋迟疑了一下：“可如果曹缨指望不上，曹昭又背刺我们，到时候鲜卑人入城，光凭校事府的力量能守得住郭府吗？”
郭东见自己的儿子忧心忡忡，笑道：“那就看你，有没有当太子的命了。”
郭藏锋身体抖了一下，眼中又表现出了兴奋与狂热：“富贵险中求，孩儿明白！”
魏国，偃师，曹缨与郑玉安的一万骑兵刚刚安营扎寨，就收到了来自洛阳的密信，知道了郭家与武威侯曹昭的计划。
由于涉及谋反，稍有不慎便是诛灭九族，曹缨与郑玉安没有与其他人商量，而是私下商量他们的接下来的动作。
此时的曹缨与郑玉安虽然没有卸甲，但头上与胳膊都带着孝，他们已经收到先皇驾崩的消息，震惊之余，不得不拿出十分精力来应对眼前的状况。
曹缨将密信烧掉，说道：“露露一定不同意，所以才由郭伯父写信。杨彦祖的大部队驻扎在孟津县，等流民死光，他们也修整差不多了，郑玉安，我们，得早做决定。”
郑玉安阴沉着脸：“露露不同意的，我也不同意，洛阳城破，先遭殃的是百姓，谁也不能打包票鲜卑人攻不进郭府，更何况，我姑姑，哥哥和弟弟都在里面，我昔日的伙计也在里面，谁来保证他们的安全？”
说实话，曹缨看见这个计划时动心了。曹否突然驾崩，太子是合法继承人，她与郭家都和太子不和，太子即位后没他们好果子吃。
如果太子在战乱中死去，那么一切都顺理成章。
但正如郑玉安所说，洛阳城里不止有太子，还有许多他们在乎的人，鲜卑人的凶狠程度比南方蜀国更甚，谁也不能保证只死一个太子，就连附庸这个计划的郭家，都不一定有十足的把握自保。
念及此处，曹缨也只得放弃，但新的问题又摆在眼前：“既然此事是曹昭提出的，那他一定会铁了心拖延时间，贻误军机。没有曹昭，我们手底只有一万人。郑玉安，你见识过鲜卑人的战力，觉得我们有多大胜算？”
郑玉安实话实说：“正面对抗，我们没有一分胜算，草原人虽然不懂军阵，但作战勇猛，比你率领的南军素质高了一个档次。”
曹缨摊了摊手，苦笑说：“这不又成了死局吗？夏侯薇能坚挺到现在，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我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郑玉安眯了眯眼睛，将内心想法脱口而出：“我们知道曹昭不会出兵，但不意味杨彦祖知道。”
曹缨好像明白了郑玉安的意思，二人相视一笑，招来传令官，分别传递出几条命令：
第一，增设锅灶，去附近大量购买炊具。
第二，增加游骑兵和探子的数量，用十万大军规模的编制运作。
第三，大军多竖军旗，驰援洛阳。
洛阳城下，鲜卑军正在紧锣密鼓的攻城。让杨彦祖有些意外的是，从第三天开始，拓跋瑰就开始亲自带领鲜卑军攻城，却仍然没有将洛阳城拿下。
在杨彦祖的印象里，夏侯薇不过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出生在军旅世家，懂些武艺，读些兵书，因为起点比别人高，所以自然比普通百姓懂得多些，但也仅此而已罢了。
文不如郭露露，武不如曹缨，夏侯薇本该是个花瓶的命运，即便是先皇曹否将他提为御林军统帅，封侯拜将，杨彦祖仍然觉得是做给天下人看得，给夏侯元吉的死一个交代。
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一个花瓶，却阻拦住了鲜卑最精锐的五万大军？
杨彦祖昔日曾长期奔走于天南海北做调研，在他看来，草原人的战斗力最强，尤其在平原战斗，骑兵几乎到了满万不可敌的地步。虽然草原人不善于攻城，但作为攻城战中劣势的一方，仍然在洛阳城下与城中禁军打出了一比三的战损比，这个数字足以说明一切。
蜀军次之，诸葛日月治兵严格，将蜀军的素质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再加上神鬼莫测的军阵，天下人无不闻风丧胆。然而蜀军少马，多为步兵，这让他们缺少了逐鹿天下的一个重要资本。
然后是辽东三郡，兵精量少，可惜的是乌桓死后，乌人杰不愿再卖命。
魏军的虎豹骑曾经名震天下，但是朝廷多年勾心斗角，使得国库亏空，军心涣散，早已名不副实，虽然兵力最多，却实力最弱。如果不是出了一个曹缨，雍凉早已被蜀军拿下了。
然而曹缨勇武，不过一介莽夫，她又如何能回天呢？
几年前杨彦祖帮曹木在京中策划叛乱失败，险些被杀，让他知道了有兵才有话语权的真理，于是开始寻求军队合作。
杨彦祖选择魏武帝的老路，奉天子以令不群。他先是立了曹木这个假王爷，号称中原正统，然后以一己之力联合草原各部兵力，让拓跋慕容两家联手，筹划多年，才有如今的兵临城下。
拓跋慕容两家不止一次暗示杨彦祖曹木不可靠，杨彦祖却认为，中原王朝自古有名正言顺的说法，有一个曹氏血脉帮忙，能避免许多不必要的干戈。
事实也正如他所料，除了幽并二州坚守，他们拿着立曹木为王的旗号一路南下，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大魏，已然成了一盘散沙，各地的郡守只要许以好处，便能轻松被收买。
在那些郡守看来，他们只是换了一个东家，这个东家也姓曹，也是大魏正统，不仅有好处拿，还不会背上背叛国家的罪名，何乐而不为呢？
杨彦祖心中冷哼，等攻进洛阳，天下已定，自己优先收拾的就是这些郡守，一个也逃不了。
慕容娟为杨彦祖沏上茶，对他说着连日以来的军报：“北方传来消息，我哥哥攻打并州城那边没什么进展，幽州却好像被拓跋元绍的勇猛吓破了胆，有和谈的意愿。”
杨彦祖回应说：“只是夏侯杰这个怂包怕了，这次他没来得及跑，幽州城摊上他这个首领倒了大霉。如果是管令达，一定会坚守到底的。”
慕容娟会心一笑：“中原有一句话，识时务者为俊杰，管令达不识时务，这样的人实在是不聪明。”
杨彦祖像教育学生一样严肃的说：“慕容，如果有一天，鲜卑族里都是这种遇到强敌不思进取只知识时务的人，你作何感想。”
慕容娟没有回答，而是接着说军情：“拓跋瑰大将军今日攻城无果，我军伤亡大概一千多人，夏侯薇中箭，但应该只是轻伤，可能不会妨碍她继续坐镇城防。”
杨彦祖嗯了一声：“拓跋瑰发狠了，两军加起来可能是五千人的伤亡，这在攻城战中已经是惨烈的战况了。夏侯薇学武出身，轻伤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曹缨与曹昭到哪里了？”
慕容娟翻着战报，如实回答：“曹缨已到偃师，离我们不远了。问题在曹昭上，他似乎，突然不动了。”
杨彦祖端起的茶杯突然一滞，思考片刻，笑说：“天助我也。”
慕容娟有些迷糊：“军师为何发笑？”
杨彦祖说：“曹昭恐怕在我们破城之前不会来了。他想看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笑话，就凭他也配？十个曹昭来也不是拓跋的对手。”
慕容娟哦了一声：“那我们只需要防备曹缨了？”
“曹缨虽然勇猛，但她只有一万骑兵，不足为惧”杨彦祖喝光了茶水，自信满满地说：“我们有预备队，只需要以逸待劳，天下则尽可收矣。”
慕容娟说道：“关于这一点，似乎有些变化。据探子报，曹缨的兵力似乎不止一万。无论从做饭的规模、还是出行的探子、亦或是军旗数量来看，兵力似乎都要高出几倍，但不知其他士兵藏在哪里。”
杨彦祖轻轻皱了皱眉，起身走向挂起来的地图，在上面指指点点，说道：“故布疑阵，装神弄鬼，一看就是郑玉安的把戏。雍凉不可能全军出动，必然要留军防范蜀军，沿途没有可以调动的军营，他们哪来的那么多人？”
慕容娟想起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男人。郑玉安虽然曾经救她一命，却设毒计让乌人杰反叛，害了她一辈子的声誉。
慕容娟对郑玉安这三个字本能的警惕，说道：“他可以诡计多端，我们却不能不防范。毕竟洛阳城的狼烟让天下兵马勤王，保不准会有奇兵加入其中。”
杨彦祖哼了哼，思考片刻说道：“以不变应万变，曹缨大军到时，我们就看她敢不敢冲上来。如果冲上来，就证明有后手，不怕孤军深入，如果不敢，可就是主动露怯了。”
慕容娟说：“以郑玉安的性格，我觉得他就算只有一万人，还是敢冲上来的。”
杨彦祖赞赏地看了一眼慕容娟：“没错。如果他们冒死前冲，乱了我军阵脚，夏侯薇必会率军见机出城。曹昭是个审时度势的小人，没理由不来浑水摸鱼，到时候我军要三面遇敌。”
慕容娟见杨彦祖不慌不乱，问说：“军师可有良策？”
“还是那句话，以不变应万变”杨彦祖突然狡猾地笑了：“在平原上拉开阵势，只要军心不乱，我军就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天下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