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洛阳城内一团糟
除了已故的父皇，曹瑞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威胁过。他习惯了做一人之下，以至于错以为，当唯一比自己地位高的男人故去后，他可以为所欲为，天下没人能管得了他，
眼前却突然有了一个。
夏侯薇比他没大几岁，论辈分他却要叫一声姑姑。夏侯家与曹家渊源颇深，听闻祖父魏武帝本姓夏侯，过继给曹家后改姓曹，所有夏侯家与曹家本为一家，夏侯薇这个姑姑，与他真的有血缘关系。
但那又如何，逼急了，连曹缨我也敢杀！
曹瑞异常愤怒，一把夺过宝剑说道：“夏侯薇，你不做这个统帅，其他可以做，不要以为没了你洛阳城就只能束手就擒！”
夏侯薇冷哼一声，曹瑞不比曹否，手无缚鸡之力，单手连剑都拿不稳。她说道：“禁军与御林军的统帅之权只有天子才能变更授予，你非天子，没有换人的权利。”
曹瑞气得浑身发抖：“夏侯薇，你敢这么和我说话，真不怕鲜卑人退去之后，被诛九族吗？”
“那我要谢谢你了，夏侯家与曹家几代联姻，九族一定有太子殿下一份”夏侯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我本家只剩我一人，其余姓夏侯的没有一个好东西，早死是百姓之福。”
双方都不肯退让，直到郭露露到来后，才将气氛稍稍缓和。郭露露虽无官职，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可以通报进宫的。
郭露露知道夏侯薇来见太子后就知道不好。夏侯薇自从父亲死后性情大变，这一年多来节制御林军更是变得喜怒无常，她过分痛恨并打压京城权贵，除了皇帝曹否谁的面子也不给，又因为她生的年轻貌美，常常铁面无私，还得了个外号，人称铁面菩萨。
如今京城无主，先皇驾崩，太子不能即位，铁面菩萨又掌握着全城兵马，而且不会看任何人的面子。偏偏太子是个阴郁的性格，同样认为此时京城他最大，二人相遇，肯定有一个讨不到好。
曹瑞向来不喜欢郭家的人，此时又在气头上，骂说：“你来做什么，你没有官身，凭什么敢来宣政殿？父皇一死，你们这些妇道人家想造反？”
郭露露急忙跪下为自己辩解：“太子殿下息怒，夏侯将军是为了粮草的事情着急，绝不是有意顶撞殿下。”
有台阶自然要下，太子虽然恼怒，但也知道此时闹翻对洛阳城有害无益，不禁又对郭露露的到来感到庆幸。太子脸色不变，依然是怒发冲冠，但语气缓和了许多：“到底怎么回事？”
郭露露说话条理清晰，让人一遍就能听懂来龙去脉：“太子殿下，城中粮草在年初大部分被挪用支援武威侯曹昭攻打楼兰，军民口粮这半年来都是通过外省调动才堪堪够用的。”
曹瑞已经做好了处理事情的态度，屋内的火起就少了许多，他说道：“我为父皇监国理政半年，此事我怎会不知道？鲜卑人围城之后，城内粮食捉襟见肘，但屯田令邓范不是正在解决吗？”
郭露露如实禀报：“邓范之法乃是将城中所有粮食大户屯着的粮食按之前的市价收集起来，然后统一分配适当放粮稳定市价，以防人心惶惶，但是，有些大户不愿交粮，甚至想来到殿下这里闹。夏侯将军心系洛阳安危，担心真的闹到殿下这里无法收场，才提前来商量，只是言语欠佳，希望殿下不要怪罪。”
太子明白了怎么回事，郭露露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而且无论是时机还是词句都掌握的恰当好处，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没理由不顺着台阶下来。
只因他现在还不是皇帝。
曹瑞沉声问道：“不同意放粮的人里，有韩家？”
郭露露点头称是：“韩家本就在京城有粮食生意，他家的存粮，最多。”
韩家是坚定的太子党，自从女儿当上太子妃后，这些年为了帮助太子打点已经将上百万两银子打了水漂。有人奇怪，太子乃是君，唯一在其头上的皇帝不需要贿赂，其他群臣也没必要贿赂，那么太子的钱花去哪里了呢？
事实上，太子的活儿十分不好干，当皇帝的老子动不动就要拿一些艰难的任务考验太子，比如赈灾，比如修殿，皇帝会给你极少的资源让你办最大的事儿，否则就会指责你能力不行，然后偶尔青睐一下其他皇子给你动力。
太子的钱，大都花在这些艰难的任务上了。韩家的付出曹瑞心里清楚，眼看多年付出即将要有回报，发点国难财，在太子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太子问：“没有韩家那点粮食，事情就办不成吗？”
“办不成，”郭露露斩钉截铁地说：“韩家不出，赵田孙李周吴郑王这些家都不会出，事情就办不成，事情办不成，民心就会乱，民心一乱，洛阳城就会变得内忧外患，离被攻破不远了。”
太子曹瑞当然不相信郭露露的话，在曹瑞心中，大魏兵强马壮，打不过诸葛日月也就罢了，怎会连那些草原蛮夷也打不过？
曹瑞觉得，今天这两个女人是有备而来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目的是给他这个未来皇帝一个下马威。历朝历代，年轻君主即位时都会被老臣以权要挟，只不过到了他这一代，要挟他的是两个女人。
曹瑞心中有气，但没有立即发作，下了道口谕：“传令韩家，有钱交钱，有粮交粮，否则就由夏侯薇领队抄家！”
夏侯薇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拿起宝剑就走，连回头的动作都没有，郭露露则是连连告罪，一步三叩首的告退。
二人走后，太子曹瑞摔碎了一个百年老砚台，然后招来亲信问道：“曹昭与曹缨到哪了？明明已经放出了勤王狼烟，他们怎么还如此缓慢？”
“回陛下，曹昭将军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那亲信一看就是会武艺的密探：“曹缨将军则是率领一万骑兵飞奔，暂时不知所踪。”
太子阴沉着脸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夏侯薇与郭露露出了皇宫，夏侯薇邀请郭露露登上洛阳城墙，郭露露欣然前往，然后便看见了人间地狱的一幕。
鲜卑人将所有的流民抓了起来，并驱赶他们拿着魏国制式的军刀登上城墙。这些流民的军械是拓跋瑰一路抢来的，鲜卑人用不习惯，就都分发了出去。
然而，流民饥肠辘辘，又有什么战斗力呢？他们刚一登上城墙，就被守城的禁军捅出个血窟窿，然后向城下坠落，接受自己的命运。
时值寒冬，就算有人侥幸未死，经历一夜之后也被冻得再也不能开口说话。城外死尸遍地，鲜卑人还没来得及打扫战场，估计要天再黑一些才会有流民的幸存者前来收拾尸体。
方便第二天再次攻城。
夏侯薇见郭露露脸色难看，又带着她走向城墙的另一面，说道：“你应该奇怪，为什么城下的尸体中，没有女人。”
郭露露的嘴唇微微颤抖，因为与刚刚看见的相比，另一面的城墙后面的，才是真正的绝望。
流民中的女性被集中关了起来，鲜卑人嫌弃她们的身上脏，寒冬腊月逼女人们跳进护城河里洗澡，然后上岸扒光衣服，向牲畜一样供鲜卑军人玩乐。
女人们的泪水还没有哭干，尽管风声啸天，郭露露似乎还能从城上听见她们的哀嚎，一个忍不住，跪在地上捂住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夏侯薇的眼中没有怜悯，经过许许多多的事情已经让她变得足够冷漠，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通过你与郭家传达一下，如果洛阳城破，咱们两个的下场，比城下那些女子只坏不好。”
郭露露呜咽着说：“你是怕我郭家做亡国奴？”
“我是怕你郭家有别的心思，等先皇下葬后，太子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夏侯薇斩钉截铁地说：“强敌在侧，内部，不能乱。”
郭露露收拾好了情绪，起身说道：“既然知道太子必然登基，你为何会选择在这时得罪他？”
夏侯薇冷哼一声：“我接下守城这个重任，不是为了太子，而是为了先皇，和这满城的百姓。”
二人的关系向来不好，这次是不得不站在一起，但还是没说几句话就不欢而散。
从城墙上下来后，郭露露心情沉重的回到郭府，正想独自回屋里捋一捋要做的事情，却发现父亲与哥哥还没有睡觉，正在议事厅等着他回来。
郭东似乎苍老了不少，但犀利的眼神中还有不服输的劲头，郭藏锋更是十分精神。郭露露听说哥哥这几天有上城墙退敌，尽管对手都是些流民，但已经立下了不少军功。
太尉郭东询问了郭露露宫中的情况，然后又问了一些关于屯粮的问题，郭露露一一回答。尽管郭露露是女孩儿，但因为得到先皇喜爱，又是京城双壁比常人聪明，家中的事情从不瞒她。
然而，就是因为郭露露太聪明，才觉得今晚的父兄有些不对劲，父亲前面一连串的提问都无关紧要。
太尉郭东问完了问题，看向自己的儿子郭藏锋。郭藏锋会意，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说：“露露，你看一下这封信，然后我们再商量。”
郭露露见是军队封装，连忙接过来欣喜地问：“是曹缨与郑玉安到了？这么快的话，应该是带着骑兵刚到，南方的骑兵应该还有一万，他们千万不能硬闯啊”
郭露露对城外的军队做足了功课，也知道南方军队刚刚经历了什么，所以对曹缨与郑玉安的境遇很是担心。
然而打开信，郭露露就僵住了，这不是南方送来的，而是北方，曹昭将军送来的信。郭家与武威侯曹昭的交往不深，大战在即，资源紧缺，他为何会大费周章给郭家送信？
郭露露眉头紧锁，将信件彻彻底底读完，才颤抖着将纸张还了回去：“送信人是谁，靠谱吗？”
郭藏锋拿起桌上的烛台，将信件烧成灰烬，说道：“夏侯妄府上的人，我以前见过，错不了。”
郭露露一拍桌子：“这个背叛主帅之人，怎么可能值得信任！”
郭东开口了：“露露，官场上像夏侯妄从一个主将手下跳槽到另一个主将手下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不要对他存在偏见。”
郭露露大怒起身：“偏见？军报里清清楚楚，夏侯妄是逃兵，曹缨被诸葛日月包围孤立无援，而作为援军的夏侯妄在那个关键时刻叛逃，我还对他有偏见！有脑子的都看得出来他是想让曹缨死啊！”
郭藏锋继续为夏侯妄辩解：“以夏侯妄的能力早就可以高官厚禄，但他甘愿陪在曹缨身边，曹缨也老大不小了，这么多年也不表个态再加上最近她与郑玉安的传闻”
郭露露此时对自己的哥哥十分讨厌，她冷冷地说：“第一，曹缨是我发小，郑玉安是我未婚夫，他们二人绝不会有什么；第二，曹缨对魏武帝发过誓，不能攻下蜀国，誓不嫁人，这些绝不是夏侯妄背叛的借口！”
郭东说句好了，中止这个话题，问郭露露：“暂且不提夏侯妄，你对曹昭的书信有何看法？”
郭露露沉默不语。眼下洛阳城情势虽然危急，但更加危险的其实是郭家。太子即将即位，一旦新帝登基，必将会对郭家带来清算。
于是，武威侯曹昭提出了一个计划，在郭家看来无比诱人的计划。
第一步，郭家做内应，放任鲜卑人攻陷洛阳城，联合夏侯薇调走皇宫护卫，逼太子自尽。
第二步，郭家掌握校事府，再加上其他力量与鲜卑人在洛阳展开巷战，坚持到援军到来。
第三步，曹昭率领的北军与曹缨率领的南军以逸待劳，将鲜卑人赶尽杀绝，树立威望。
第四步，立安乡侯曹源为帝，太后辅佐垂帘听政，天下太平。
而武威侯曹昭的条件，是要当凌驾于曹缨之上的大将军，节制天下兵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