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退兵
天地苍茫,白雪皑皑,即便是身经百战的幽州城将士,也会觉得这种天气实在不适合打仗。在管大人的治理下,此时的幽州城可以说是固若金汤,即便慕容拓跋两军前来,他们也觉得能守住,但能守住多久,要看城里还剩下多少人。
守城的这些日子,城中男女老幼加起来,损失了近三成的人口,可战之兵只有还不到一万二。在可用之人捉襟见肘时,管大人还是执行了那个商人的计划,派出五千精兵出城截断敌人后路。
然而就在前几天,城外传回了郑玉安兵败的消息,五千精兵损失大半,连那个天下无敌的张天师也折损战场。
管大人听说了这个消息后,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呆了半晌,便继续工作了。他在加紧招兵买马,甚至为城破之后的事情做打算。
这几天,军营中出现了一个长得极为漂亮的女子,她什么都不会,却又什么事情都抢着干,没多久就成了将士们的梦中情人。有她在,将士们的训练更加卖力气。
为什么打仗?不就是为了守住城中的这点美好吗?
“报捷报!邵将军大破六千拓跋军,烧绝了敌人的粮草!”
在证实了这一切后,传令官飞速将这个消息通报了全城。
管令达坐在知州府里,依然不喜不惊,正在痊愈的于镇跟在他的身边,笑问:“大人不高兴吗?”
“高兴,当然高兴,我的义弟走钢丝成功了”管令达苦笑一声:“只是,粮食烧晚了,叛军一定会加紧攻打并州城。一旦曹须守不住,他们夺去了并州城的军资,还是能再打幽州。”
于镇一副了然的样子:“原来大人是在担心这个,那为何还让传令官去告诉城中百姓?”
管令达说道:“毕竟是好事,振奋一下人心,为守城做准备。”
于镇从怀中拿出一份书信:“我在洛阳城军中的朋友寄给我的,大人不妨先看看?”
管令达疑惑不解地接过来,只粗略地看了看,便一扫脸上的阴霾,比得知郑玉安大胜还要激动,略微颤抖地说:“这是真的吗?”
于镇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大人,若真如此,局势如何?”
管令达说道:“若真如此,则曹木必会退兵!”
不止幽州城,并州城内的任城王曹须也刚刚得到了郑玉安烧粮成功的消息。与管令达不同,曹须表现得更为激动:“传令全军,敌人已经没粮了,再守几天,他们必定会弹尽粮绝而亡!”
在乌桓返回的辽东的当天,叛军就开始攻城了,多亏曹须做的准备比幽州城充足,他本就是武人出身,即便是太平时期,训练军队也从不懈怠,所以叛军攻城要更加困难。
然而,杨彦祖似乎发了狠,仗着兵多将多,命人从四面包围城池,并日夜攻城不休。曹须每天几乎要从城墙上巡视一圈,才能放心回府休息。
曹须每日在府内清点着伤亡数字,得知战损比为三比一时,更加心惊肉跳,这可是守城之战啊,怎么会用三个换一个还这么困难,大魏真的积累弱如此了吗?
尤其在叛军中有一个将军,名叫拓跋元绍,他的刀法极为厉害,顷刻间就能斩杀数人。为了对付拓跋元绍,曹须不得不派出保护自自己的亲兵上前迎战,方能阻他一阻。
不过,叛军的好日子也到头了,在战前,曹须就做了坚壁清野,并将城中粮草统一管理分配,郑玉安又在漠南镇烧粮,他们就快没吃的的。
曹须知道,只要挺过最艰难的几天,他便能成功退敌。
曹须盯着院中夏侯元吉的尸体,因为天寒地冻,老人并没有腐烂。
“到时候,你便也能稍稍承认我了吧。”
与此同时,叛军大大帐中吵得热火朝天,比起幽并二州的喜气洋洋,叛军这边的气氛并不好,甚至一度下降到了冰点。
拓跋元绍的声音最大:“打到了现在,兵也死了,钱也花了,这个时候退兵,不是赔到姥姥家了吗?”
慕容义对拓跋元绍却没有好脸色:“还不是您大侄子英明神武,把粮食都用来放狼烟了,我们的粮食勉强够吃到回家,若再不退兵,半路上就会因为填补饱肚子而起兵变,到时候你负责?”
拓跋元绍大怒地拍桌而起:“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轻功冒进,你妹妹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我们早就打下幽州城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
自从慕容拓跋两军回合后,叛军的兵力达到了鼎盛,士气一度十分高涨。然而后方的一把火却剿灭了这股士气,让叛军的上层再次出现不合。
慕容义认为,都是因为后方拓跋余押粮不利,六千人竟然败给了不到两千人的队伍,才导致大军缺粮;拓跋元绍则更生气,若不是慕容义擅自出了辽东,乌桓便不会死,幽并二州已经成了囊中之物了。
二人越吵越凶,只有慕容娟上前拉架,其余人则纹丝不动。叛军佣立的平原侯曹木坐在高位脸色铁青,他无话可说。辽东郡的祸根是自己的小姨子,又是自己要发兵并州劝降曹彰,现在局势发展成这样,可以说一半的锅都要他来背。
拓跋元绍与慕容义骂得难听,但毕竟他们都是鲜卑人,属于同族,实际上二人话里话外都在暗示曹木这个领导者不合格。
曹木也委屈,他算哪门子的领导者,从起事开始,曹木就有一种被架空的感觉,叛军中事无巨细,几乎都是杨彦祖在把关定夺。
如今局势发展成这样,曹木也不想退兵,面子上挂不住不说,一旦退兵,自己的影响力会降低,更加没有话语权。然而退兵的命令是杨彦祖下的,他也不好说不退。
从起事开始,杨彦祖就是绝对的核心,他说要退,曹木若说不退,则等于打了杨彦祖的脸。杨彦祖撂挑子不干了怎么办?
拓跋家的家主,鲜卑领袖拓跋瑰则是眉头紧皱,他也不同意退兵,但也知道潦草捉急的麻烦,所以迟迟没有发言。
杨彦祖也不急着辩解,而是静静地等着拓跋元绍和慕容义吵完,等慕容娟安抚好两人后,杨彦祖才缓缓说道:“此次起义失败,全是我这个军师的过错,与诸位无关。”
军师在叛军里的地位极高,他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多埋怨。拓跋瑰察言观色,问慕容义:“我们的粮草还够大军坚持多久?”
慕容义对拓跋瑰十分恭敬,老实回答:“大约还有半个月的份量。”
拓跋瑰沉吟少许,似乎在计算着什么,然后说道:“军师,此时退兵未免太过可惜。只要攻下并州城,则大局还有逆转的机会。不如让元绍立下军令状,七天之内一定攻下并州城,若攻不下,我们再退兵也不迟。”
“一定攻得下!”拓跋元绍听见家主这么说,精神振奋:“军师,我愿意立下军令状,七天之内攻城,否则军法处置。”
杨彦祖摇摇头:“不行。”
议事厅寂静的可怕,杨彦祖公然反对,属于驳了拓跋元绍的面子,这让在场的鲜卑人十分不满。拓跋元绍又要说什么,却被兄长拓跋瑰压下。
拓跋瑰问:“军师可以给个理由吗?”
杨彦祖用双指取出一封信,说道:“我在洛阳城安排的探子来信,武威侯曹昭,借调十万大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所有人大吃一惊,从造反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数月有余,大魏终于忍不住要发兵平叛了?曹木更是有些精神恍惚:“怎么会曹否,怎么会此时出兵?”
以大魏的一贯作风,最早也会选择在春夏发兵驰援,因为北境天寒地冻,其实并不适合魏国士兵作战。魏国怕打败仗,所以一度有放弃幽并二州的想法,明年再找回场子。
杨彦祖的计划是拿下幽并二州,把这两城做为据点,坐北往南,以蟒吞龙逐鹿中原。他也是看准了魏军不会轻易发兵,而且在北方寒冷的战场上,还是鲜卑的战力更强,不惧魏军征讨。
然而,大魏选择在叛军被烧粮的时候发兵,是看破了杨彦祖的计划,还是想痛打落水狗?
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武威侯曹昭,被称为胡人杀手,多次带兵平定西域之地,是有真本领的人。
杨彦祖长叹一声,回答了曹木的问题:“主公,我猜他们出兵,是为了夏侯元吉。”
曹木抬起头,有些不解。
杨彦祖说道:“夏侯元吉在魏朝威望极高,他被主公亲手杀死,如果皇帝不为这个老将军报仇,才是真正地失去了民心。”
众人了然,不再说话。杨彦祖平日虽然严厉,但对曹木尊敬有加,说话都极为客气。今天却直接指出曹木的错误行为,可见今天谁都不能触军师的霉头。
相比之下,拓跋瑰的心里便平衡多了,他也谈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退吧,此为天意,非战之罪。”
见其他人没有意见,杨彦祖点点头,起身说道:“退兵之前,我要再说一件事情。自今日起,主公自封为陈王,军中所有人都要称主公为王爷,违者则大不敬,需重罚。”
曹木思索着军师的建议,封王的用意有二。第一,北方有了乌人杰这个靠山王,曹须这个任城王,如果自己还是侯位,以后见他们岂不是矮了一头?
第二,自己刚刚兵败,需要立刻巩固地位,既然不能取胜,那么称王就是最好的选择。这个王爷虽然是虚名,却也是对其他人的一个警告:不许轻视他。
其他人没有异议,被杨彦祖各自安排了任务,准备退兵的事宜。军师似乎早有准备,封王的诏书已经拟好,就差昭告天下了。
曹木一直在说“好的”“依仗军师的意思”“你说了算”,丝毫没有称王的喜悦。杨彦祖最后补充了一个细节:“王后的事情,要缓一缓,不宜轻率立后。”
出了议事大帐,拓跋慕容两家各自分开,拓跋元绍问自己的兄长拓跋瑰:“反正是自封,那直接当皇帝岂不是更好?”
拓跋瑰解释道:“饭要一口一口地吃,眼下我们实力不够,连幽并二州都没打下来,称帝不是让人笑话吗?重要的是,你真的称帝,一山不容二虎,等于逼着魏国将你赶尽杀绝。军师思考得还是周全的。”
拓跋元绍冷哼一声:“军师也不是料事如神,这次大家无功而返,他也有错。倘若依着我们,早就拿下幽州城了。”
拓跋瑰仔细打量了一下拓跋元绍。自从杀死了那个张淳风后,拓跋瑰能够感觉到弟弟的身上有了微妙的变化,尤其武艺越发精湛,他问:“你说,如果我们的军队真的天下无敌,还需要军师吗?”
拓跋元绍稍稍愣神,立刻明白了哥哥的意思,他拍了拍自己的刀:“哥哥放心,只需两年,我就能让拓跋军天下无敌。”
“怕是不能用两年,”拓跋瑰说道:“军师没有立王后,目光总是往慕容娟的身上撇,你还没懂什么意思吗?”
拓跋元绍恍然大悟:“他想让曹木娶慕容娟,立慕容娟为后?”
的确,这样做既掩盖了曹木在这次战争的过错,又紧密了陈思王与鲜卑人的关系。拓跋瑰对此事有些不满:“最迟明年,我们就要建议军师发兵,否则慕容娟就会被曹木娶走。”
拓跋元绍挠了挠头:“大哥,我刚刚骂了那个妮子,而且我喜欢的是小乔那种南方女子,对慕容娟真的是喜欢不来。”
拓跋瑰冷笑说:“你懂个屁,慕容娟必须嫁给拓跋家人。现在无论你和慕容义怎么吵架我都不管,一旦慕容娟成为王后,你与慕容义吵架,就是犯上,懂不懂?”
拓跋元绍又是一副了然的样子:“大哥的意思,让曹木娶拓跋家的女子?”
“他想得美”拓跋瑰的眼睛露出一丝狠戾:“一旦我们真的天下无敌,还要他做什么?”
拓跋瑰嘿嘿地笑道:“是,到时候,我们自己就可以当皇帝,天下也不再需要姓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