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失窃
听了翠微的话，鬼妇人默默想了很久：“我……我也不能确定。既然我还没有安葬，那大概是的吧。”
原来如此，这样就容易多了。
明日找个吉时，开棺盘点一下这位大嫂攒了多少钱，想办什么规格的葬礼。
若是钱不够，几个人给她添添，先把葬礼办了。
然后再陪她弄清楚她的家乡是哪里，看她是想就地安葬，还是想迁回老家。
了了这些心事，就好恢复记忆。
约有两盏茶的时间，这鬼妇人的家到了。
杜丽娘她们一见到这个“家”，大热天的猛吸了一口冷气。
说是个家，其实只是义庄旁边的一个小马棚。
义庄是附近几个村子的仁善之家出钱，办的一个慈善场所。
那些六亲断绝、无人操办身后事的人，一旦过世，尸体停在家里，成了左邻右舍的麻烦，更严重的还会传播疫病。
这时，就会有村里长者或是老者出面，先把人安置在义庄，等有了钱，再办葬礼，择个吉日入土为安。
这个义庄名叫安善堂，想必从前规模不小，旁边还盖了马棚，应该是供一些远处的逝者亲友来接棺材回乡，专门盖的。
只是如今，这里也颇有些寥落。
马棚已经破败不堪，围成马圈的树桩也东倒西歪，有些地方还少了几根桩子。
鬼妇人却浑然不觉得简陋，热情地招呼大家。
“快进家！快进来！”
在马圈的一角，盖着一个只有三面墙的马棚，这便是鬼妇人住的房子。
虽然少了一面墙，外面的月光可以直接照进去，马棚里依然黑乎乎一片，看不清楚。
柳梦梅点起蒺藜灯，足足点了五盏灯，每个人都提一个，才刚有些光亮。
进了马棚里，也就是“房间”，杜丽娘他们更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房间靠墙角的一侧，停着一口没有盖盖子的棺材，而在正对着的另一个角落，两条破旧的木条长凳，支着棺材盖子，盖子上铺了厚厚的稻草杆子。
想必，这便是鬼妇人的床了。
见杜丽娘她们惊讶的表情，鬼妇人满不在乎，走到床边，重新把稻草杆子拍拍松。
“两位小娘子莫害怕，床么，总归是木板做成的，木板和木板，还分个什么三六九等？再说，这做棺材板的木板，比寻常做床的木板还结实些，莫说你们二位，就是这五个人全睡上面，也结实得很呢！”
众人无语。
“嗐，我知道，你们出身大户人家，习惯了高床软枕，这稻草也很松软，若是不够，床底下还有一捆新的，也给你们铺上。”
杜丽娘连忙道谢：“不劳阿嫂费心，这就很好。”
翠微也赶紧解围：“这房间少一面墙，它通风啊。这棺材板当床，它硬实啊。这……秀才，你说！”
柳梦梅被推到前面，四下里看看，实在夸不出嘴，勉强道：“这马棚顶子破了几个洞，它、它能躺着看星星啊……”
车夫福至心灵，也想到一个好处：“这马棚简陋，它稳当了，不像睡在马车上乱晃荡。”
鬼妇人笑得咯咯响，像一只得意的家鹅，被人夸它的鹅蛋好。
“好啦好啦，这就对啦！入乡随俗，入家随妇，听我的就对啦！”
她热情地安排杜丽娘和翠微睡床，自己坐在凳子上凑付一宿。柳梦梅和车夫则在马车上凑合。
分好了住处，鬼妇人热心地给众人烧了茶水。
“我说，你们这小灯真亮堂，能不能给我点一晚上，让我把明日的刺绣提前做了，好安心陪你们。”
杜丽娘应允了。
鬼妇人欢欢喜喜就着烛光做刺绣。
车夫回马车上睡觉了，柳梦梅不放心。
两个年轻姑娘，和一个鬼、一具尸体，在一个房间里过一夜？
怎么都觉得不安全。
于是他靠着一面墙守着，直到后半夜，头一点一点，开始栽着打盹儿。
其实，杜丽娘和翠微睡得也不踏实。
棺材板太窄是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稻草扎人，浑身刺挠，而且一翻身就沙沙作响。
可是，一想到连这样的床都还是人家阿嫂好心让出来的，阿嫂自己都没地方睡，便也不觉得艰难，到了后半夜才昏昏睡去。
等大家都睡熟了，鬼妇人已经做了两个多时辰的绣活。
她从繁重的刺绣功夫里抬起头，不知不觉有眼泪掉下来。
自己上辈子到底有什么完结不了的心事，一直绊着没能去重生，在这里受这苦……
嗐，这俊后生虽说嘴上会哄人，可长得真是俊呐，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有没有相好过一个这样的俊冤家……
对了！
妇人正在胡思乱想，猛然发现，昨儿挣的九文钱，还没存进棺材里呢。
当啷、当啷、当啷、当啷、当啷……
马棚平日里没人，她一个人孤单，习惯了隔着老远，把铜板一个接一个扔进棺材里。
听听钱响，心里不慌。
可是，今天这声音不对。
鬼妇人记得，平时扔钱进去，是铜钱碰着铜钱那种清脆的当啷声，今天的当啷声有点沉闷，像铜板打在骨头上。
好奇怪。
鬼妇人提着蒺藜灯，来到自己的棺材前面，往里一照——
“我去它大爷的腿儿！哪个挨刀子的，缺德败行丧良心的王八羔子，连你祖奶奶压棺材底的钱都偷！”
“呜呜……”
鬼妇人骂完，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起来。
杜丽娘和翠微慌忙来安慰她。
“阿嫂莫哭，哭坏了眼睛就不值当了。咱们慢慢找找，许是被什么挡住了没看清？”
柳梦梅也被吵醒了。
听完事情原委，他也提着蒺藜灯，大着胆子往棺材里一看，统共没有几个钱，应该就是刚才大嫂扔进去的那几个铜板。
这马棚都破成这样了，又挨着义庄，算是阴气重的地方，轻易没人往这里来，怎么还失窃了呢？
“大嫂你先别哭，咱们一起想想办法，或许还能找回来。你仔细想想，你在这里面存着钱，这事你都跟谁说过？”
鬼妇人努力止住抽噎，想了半天：“我只跟你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