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故夫
柳梦梅傻眼了：“没、没跟别人说过？或许，你跟谁说闲话说漏了嘴？”
鬼妇人很肯定地说：“我的的确确只跟你说过这事。我平日除了做刺绣，就是上街买饼吃，哪有功夫闲聊天！就连蹲在路边听过路人说乡音，也只是听，从没跟他们说过话。”
柳梦梅不敢再多问下去，毕竟，这一群人里面，只有他被这鬼妇人提醒过“离她的棺材远一点”，怕他贪钱。
杜丽娘和翠微也想到了这一点。
碍于这妇人丢了钱，心情急切，杜丽娘不好替柳梦梅说话，怕在苦主妇人心上戳刀子。
翠微却顾不上这些人情。
“阿嫂莫急，你仔细想想，你每天攒九个铜钱在里面，这些年下来也不少了，会不会是这么多铜钱不好贮藏，你换成了银子，又给忘了？”
鬼妇人急忙摆手：“绝不可能！我之前攒的铜钱，已经装了大半棺材，快装满了，我心说装满了再去兑换，就一直没兑过。再说，我这么多年辛苦做绣活，全副心思都放在攒钱上面，怎么会连兑换过银子都不记得？”
也是。
这鬼妇人虽然年纪大了些，却看起来精明能干，勤奋又乐观。
像这样的人，是不会在钱上糊涂的。
翠微略一思索，便从头上拔下来一支金钗，塞进杜丽娘手里。
杜丽娘一下明白了：翠微想替这妇人把钱补回来，在问自己的意思。毕竟，这只金钗是自己送给翠微的。
杜丽娘把金钗重新给翠微插戴好，冲她微微摇头。
翠微这才想起来，这鬼妇人虽然穷困，却是个有志气的，之前她说上街找人耽误赚钱，杜丽娘要替她出一天的工钱，她都拒绝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钱，不可取，眼下自然更不可能要自己的接济。
柳梦梅叹了口气：“大嫂，我、我不知该如何开口，总之，这事与我无关，不是我偷的。若大嫂信得过，我愿意出一份力，帮你去找找。”
鬼妇人忙道：“秀才莫多心，我没有怀疑你。你们几个是和我一道回来，又一直在我眼跟前，我怎么会怀疑你们？我只是想不出来，这么多钱，就是用车子拉走，装车也要好半晌才能装完，怎么就丢了呢？我前一晚上往里面放钱，声音都还是脆生生，钱满着哩！”
杜丽娘替她理顺事情经过：“也就是说，前天晚上钱还没丢，昨天早上你一直在做绣活，中午出去买饼吃，下午又在家做绣活，傍晚去马路边蹲守，之后跟着我们一道回来，再没离开过。”
“嗯。”
“那么，钱不见了，只会是在你傍晚离家，到我们跟着你回来这段时间。”
“是。”
“阿嫂，你估摸下，这段时间有多久？”
“从我离家，到带着你们回来，这中间，至少得有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又是天黑，想要神不知鬼不觉把这一棺材的铜钱偷走，并不难。
难的是，这个偷钱的人是谁？
鬼妇人见几个人都跟着她为难，也有些过意不去。
“你们别为难，这毕竟是我自己的事，我来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
她若是个人，丢了钱，自然去衙门报案。可她是个鬼，难道去城隍庙报案？
再说，万一偷她钱的是个人，一人一鬼打官司，可去哪里好呢？
“唉，我如今身份尴尬，可该跟谁求助呢？不管找谁，都得花钱打点，就算钱找回来，只怕上上下下这一通打点，也要耗去一半资财……”
鬼妇人说到伤心处，忍不住落下泪来。
杜丽娘和翠微的父亲都做过太守，那是掌管一方财政、军事、民生、刑狱等事务的父母官，她们在这方面也略听过一些。
杜丽娘道：“阿嫂莫急，我和这位翠微姐姐都是官家女眷，略有些经验。一会儿天亮了，便替你去县衙里走一趟。若能找回来最好，若找不回来，到时咱们再商议。”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
天一亮，杜丽娘和翠微便坐了马车，由车夫带着，问路去了县衙。
这边，柳梦梅则陪着鬼妇人，去她常去的大路边，等着听乡音。
一大早，路上的人来来往往，下地干农活的，走亲访友的，游街串巷做小买卖的，络绎不绝。
鬼妇人夜间丢了积蓄，正伤心，便没舍得丢下绣活，在马路边捡了块石头坐着，边做刺绣边听这过路的人们闲聊。
柳梦梅却无聊得紧。
这位大嫂半晌没说话，不知道是只顾着刺绣、没仔细听，还是一直听着、没遇见老乡……
正疑惑着，这位大嫂蓦地停下绣活，抬眼望向不远处的几个行人。
“大嫂，是不是又听到了熟悉的乡音？”
“我也不确定，听着亲切，又不太像。只是，那几个人哟，好好的麻花，说成是油散儿，怪有意思！”
柳梦梅一想，这位大嫂的家乡，应该离这里很远，所以从这里经过的人少。要不然，都大中午了，还没一个人路过这里呢。
“大嫂，辛苦你在这儿盯了半天人，我给你买午饭。你平日都吃什么饼，我回村里给你买。”
鬼妇人笑道：“罪过罪过，要你破费。我同着你一道去，我是老主顾，一文钱能买两个饼，若是你去了，只能买一个。”
柳梦梅见这大嫂终于高兴点了，便也不拒绝。
饼铺前。
店主见鬼妇人带这个年轻后生，打趣她：“嫂子，你嘴巴好严哦，家里有这么个好大儿，也不说，我只当你孤寡，屋子里没人，还可怜你来！谁想到你有个这么体面的儿子哟！今儿往后，可不能再给你便宜喽！”
鬼妇人赔笑道：“掌柜的说笑了，我哪里来的福气有这么大儿子！这是个远客，过两天就走。你看嘛，远客来了我也只能请他吃饼，我不可怜谁可怜哟！”
店主又仔细打量柳梦梅两眼：“是来做客哟？可惜喽，倒是个体面孩子，配我小女刚刚好。可惜喽！”
柳梦梅讪讪的付了钱，赶紧拉着妇人离开。鬼妇人知道他是被店主说了两句，不好意思。
正要拿他打趣两句，眼睛余光里有人影一闪。
妇人脸上先是一僵，又欢喜起来，匆匆把饼塞进怀里，就追了过去。
柳梦梅刚啃了一口饼子，见鬼妇人追着一个人跑，忙跟着追过去。
“大嫂，你追这个人做什么？”
“这人是我……是、是故夫？”
故夫？
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