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无后
众人手忙脚乱,把秀秀安置在和鸣堂左侧卧房,杜丽娘点了一支安神香。
秀秀悠悠醒转过来,见大家都在近旁等着,挣扎着起身,让秀才娘子继续说。
秀才娘子向众人投去询问的眼神,大家纷纷点头默许。
“你们或许会问,我既然看透了此人真面目,为何还要留在这里……”
别的人尚可,秀秀先红了眼:“是因为倩儿,对吗?”
秀才娘子心里一震,没想到这世上有人能懂她……
当年的主母秀秀把她买回来时,秀秀快四十岁,而她还不到二十,在她眼里,秀秀不仅是地位比她高的主母,也是年纪比她大的长辈。
主母没生育子女,在自己孕晚期,还能耐心照顾自己,直到孩子落草母女平安……已经不错了。
她知足。
这种日子,原本可以安安稳稳,一直到老。
秀才夫君虽然没有功名,却妻妾和睦,全家衣食无忧……这是多好的日子啊。
可惜,为了一个姓氏,为了一个早就举行过仪式、立过契约的姓氏,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秀才娘子怎能不恨?
她不甘心为姓陈的生儿育女,他不配!
于是,她背着他,开始喝汤药,喝他当年强迫崔秀秀喝的、名为助孕药实为避子汤的药。
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她再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
众人惊讶不已。
秀秀尤其不敢接受:“你不生,就不怕他在外面养了孩子出来?”
秀才娘子轻蔑一笑:“他生不出来的,因为,我也给他下了药,实际上,他很快就不行了……”
不、不行?!
咣啷——
门外有什么声音,谁也没在意,大家都被这个消息惊着了。
翠微感到不对劲:“他怎么就不行了,他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秀秀听懂了:“她的意思是,陈秀才那方面不行,就、就是不能生孩子了……”
秀秀知道倩儿几个都还是姑娘家,已经尽可能说得委婉。
杜丽娘和翠微哪里听过这种事情,顿时涨得脸通红,柳梦梅连连朝地上“呸呸呸”,觉着晦气。
秀秀上前,携了秀才娘子的手:“好孩子,难为你这么些年,为着倩儿,受了这么大的苦……”
秀才娘子眼圈一红。
秀秀连忙招倩儿:“你来,跪下,从此往后,这就是你亲娘。”
倩儿一脸懵懂。
她长到二十岁,先是没爹没娘,今日忽然多了个秀才爹、主母娘,然后又有人告诉她外面来的这个客人秀秀才是她的生母,现在,她的生母又说当家主母是她亲娘……
她们,都不想要她了吗?
“傻姑娘,快来磕头!”秀秀见女儿愣着不动身,又催她,“我已经是死了多少年的鬼,这辈子也无法陪着你,大娘子护你半生,这情义只比亲娘多,如今也该你们娘俩过好日子了!”
对哦,我的亲娘生我时难产,已经做了鬼……
倩儿眼里一酸,看看亲娘,看看养娘,不知该拜哪个好。
她为亲娘失而复得又得而复失伤感,再想想养娘这些年的不容易,更是喉咙里堵着棉花一般。
众人见状,把秀秀和秀才娘子都扶到和鸣堂正中的明间,一左一右,平起平坐。
倩儿便跪在中间,盈盈俯身下拜,对着两个人喊娘。
秀秀尚且能忍住,秀才娘子早已泣不成声。
她当年知道陈秀才真面目,恨他害了自己才八个月大的女儿,一眼也不想再见他。
那时,她有想过一走了之,可是,倩儿出生还不足满月……
况且,倩儿是崔家唯一血脉,自己衣食无忧,生活安定,与那狠毒的秀才无关,全是靠着崔家的产业。
于是,心善的她,走了一条比离开更艰难、更痛苦的路。
日日面对谋害亲女的仇人,还要装作已经过去了、放下了,陪他吃饭,陪他睡觉……
明明牵挂着下人房里的倩儿,又怕陈秀才荼毒崔氏唯一的血脉,只能故意忽视她的身份……
如今,秀秀让倩儿认她作亲娘,也算是一点弥补。
喝过倩儿敬的茶,秀秀正要对女儿交待些什么,忽然院子里有人嚷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
“前院着火了,快来人啊!”
众人一惊:好好的怎么着火了?!
待赶到前院,只见老管家正指挥着一众仆役灭火。
火是从前院正堂烧起来的,幸好发现的早,没多久就被扑灭了。
可是,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
“是那陈老贼!一定是他!”
秀才娘子最先反应过来,刚才她说到给陈秀才下药的时,房间外面有动静,想是被那人听见了,伺机纵火报复。
一时间,院子里乱哄哄的,都在找人,却没找到。
负责重新贴黑白无常门神的小厮回来了,他说他贴门神那会儿,见陈老爷带着几个包袱,匆匆出门去了。
什么?!
让他跑了?!
大家不敢相信,这种恶贯满盈、心肠狠毒的人,竟然跑了……
杜丽娘连忙道:“大家别急,这人年纪大了,已有六十多岁,再加上后面几年被下过药,身子弱,跑不了多远。找几个年轻力壮的,四下里去追,说不定能追到。”
老管家赞成:“贵客说的不错,我来安排!”
老管家指挥着几个小厮,拜辞了主母秀才夫人,正要走,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呵斥着什么。
是老车夫!
杜丽娘、翠微和柳梦梅见了老车夫,皆是一喜:马车修好了?!
只见那陈老秀才背绑着手,老车夫一手拎着绑人的绳子,一手拎着几个包袱。
“走快点!一把年纪了去做贼,亏你不嫌丢人!”
做贼?
这是怎么回事?
老车夫见到柳梦梅他们,才算放下心来。
“柳相公!杜千金!陆千金!偷咱们东西的贼,让我给抓着了!”
包袱递到几个人手上,老车夫擦着汗,喘着气:“老汉活了一把年纪,可算看着稀罕了!我买了新的马车,回来寻你们,可巧遇见这人,穿的倒也体面,手里的包袱却有些眼熟,像是咱们马车上的东西。我不过问了句,这老贼竟然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