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奉谕讨贼
扬州，明月楼，雅间。
高四十三郎对着一桌席面正在唉声叹气。回到扬州快半个月，他想尽办法也没能见到高骈一面，更别说讨来手令。
余晨推门进来，施了一礼：“公子恕罪，店里有事耽搁，我来晚了。”
四十三郎无精打采的摆了摆手，招呼余晨入席：“无妨，余掌柜请坐，我有事讨教。”
余晨坐到靠近四十三郎的位置，斟了一杯酒，举了起来：“我先敬公子一杯，公子有事吩咐就是，谈不上讨教。”
四十三郎仰头喝光杯中酒：“余掌柜前些日子让我去找海陵县令，我便去了，海陵东海军指挥使顾瑜坚持要我父亲的手令才肯出兵。我蹉跎了半个月，还是没见到我父亲，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余晨闻言，把玩着手里的酒杯，思索起来，四十三郎只能耐心等待。
许久，余晨放下手中酒杯：“承蒙公子看得起我，我胡乱给公子参谋参谋。我有快慢两策，说给公子听，公子自己定夺。”
“慢策嘛，我有一个道家朋友，号出尘，有些神鬼手段。我们可以让他求见吕用之，用手段获取吕用之信任，等待时机，去见节度使，看能不能讨来手令。”
“快策嘛，顾瑜等人应该不认识节度使的笔迹，咱们伪造一份手令，刻个大印一盖，公子给海陵县送过去。”
“慢策稳妥，但是能不能成功得看天意。快策激进，风险极大，事后恐怕公子难逃干系。如何取舍，公子慎重！”
高四十三郎几乎不假思索：“好，我们这就造份手令，我的笔迹与父亲有几分相似，我来执笔，余掌柜帮我寻人刻个大印，莫要走漏风声。”
高四十三郎自己心知肚明，就算余晨的道家朋友能见到他父亲，也未必能讨来手令。吕用之连他父亲最喜爱的儿子高澞都是说杀就杀，他现在是朝不保夕，哪有心思徐图缓进？
余晨起身叉手道：“既然公子已有决定，我这就去找人刻印，三天后，还是此地，我送来给公子。”
高四十三郎起身相送：“多谢余掌柜仗义相助，若事成，我必有重谢。”
余晨笑而不语，告辞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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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海陵城，顾氏商行。
顾瑜正在操练紫苏，苏惠在门外通报，扬州来人要见指挥使。
顾瑜穿戴整齐，气呼呼的拉开门走了出来，苏惠早就溜了……换了是二牛肯定傻乎乎的等在门口挨踢。
海陵县衙中厅，顾瑜犹自带着几分火气走了进来。
高四十三郎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份书信，双手捧着，对顾虞二人施礼道：“幸不辱命，讨来了父亲的手令，还请两位早日起兵！”
顾虞两人对视一眼，顾瑜上前接了过来，凑到灯下开始细细观看。
高四十三郎心中忐忑不安，这份手令他也知道做得太过粗糙，暗自祈祷能够骗过顾虞二人。
顾瑜翻来覆去看了半盏茶的时间，就在高四十三郎心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的时候，顾瑜笑了。
“既然节度使有手令在此，我等半月之内肯定发兵扬州，早救节度使于水火之中。”
高四十三郎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浑身早已湿透。
唤来苏惠：“带高公子去营中休息，非常时期，不要让无关人等跟高公子接触。”
苏惠心领神会，带着高四十三郎往军营而去。
高四十三郎走后，虞允文从顾瑜手上接过手令粗看两眼：“这么假的手令也能把你骗了？”
顾瑜笑道：“我是在看我们余掌柜的手段，终究稚嫩了些，别的不说，现在的节度使大印应该是在吕用之手上，他们居然刻了个大印，而不是刻个高骈的私章。”
虞允文也笑了：“余晨纵然天赋异禀，人情练达，可他的出身终归影响着他的格局，慢慢来吧，多多历练，可堪大用。”
“先不说余晨，这次是真的要动兵了吧？”虞允文接着问道。
顾瑜点了点头：“不得不拿扬州城了。中原地区，秦宗权越闹越凶，朝廷不能制。我担心他会提早派孙儒攻淮南，这个孙儒就不能算个人，我们得把他挡在淮河。”
虞允文不知道顾瑜为何会对一个籍籍无名的孙儒这么大怨气，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人的时候，开口问道：“扬州怎么拿？巧取还是力克？”
“力克！高骈态度不明，若是取巧拿了扬州，庐州杨行密，宣州秦彦等镇军必然不服，引兵来犯。我们倾巢而去，震慑各州，换取时间尽快平定扬州。”
虞允文担忧道：“扬州城高墙坚，我们强攻恐怕损失惨重。”
顾瑜笑了：“战略上我们要摆出强攻的姿态，战术上还是可以玩点花头的嘛。”
虞允文：“？？？”
随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海陵城里数骑并出，四散而开。
令苏禾将船队分批次派出，十日内抵达海陵西水门集结。
令静海军徐楠出兵一千五，十日内到达海陵。
令如皋军徐博出兵一千，十日内到达海陵。
令孙策将顾家庄所有装备库存十日内押解至海陵。
令周二爷将顾家庄存粮分批次押解海陵。
逾期不至者，军法处置。
东海军骑兵训练暂停，挑选骑术上佳者二十名，裴元庆暂领，传递消息。
东海军全员整备，等其他两路军汇合。
海陵城四门封闭，无令不得进出城。
高四十三郎正跟在顾瑜身边，巡视军营，心中暗自心惊。
潜意识里，他并不认为海陵东海军能攻下扬州，他本意只是想挑动东海军作为一只出头鸟，引动淮南其余对吕用之不满的镇军，大家合力围城，攻灭吕用之。
现在看着纪律严明，装备精良的东海军，说不定真能一举夺得扬州。
高四十三郎试探着问道：“指挥使，东海军有多少人马？”
顾瑜敷衍道：“五六千吧，地方太小，养不起多少。”
高四十三无语，如今淮南道，一州刺史能拥兵三千就算不错了。
顾瑜不想跟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讨论，问道：“四十三郎，我没有冒犯的意思啊，你这名字认真的吗？”
高四十三郎苦笑道：“我是父亲的第四十三个儿子，父亲都懒得取名，二十多年了，就这么叫着呗……”
顾瑜心想，这可不行，万一日后扶你做淮南道留后，你这个名字跟开玩笑似的……
“你我共举大事，你可有想用的名号？没有的话，我替你取一个也行。”
高四十三郎急忙摇手道：“多谢指挥使美意，我也是入了族谱的，名唤高。”
顾瑜很遗憾没能帮他取名字：“既然你有名，以后便称呼你高吧，你也不要再自称四十三郎。”
高四十三郎叉手施礼：“指挥使说的是，高见过指挥使。”
“营中你可自由走动，暂时不要出营，恐生祸端。十日后，随我等出征扬州，诛灭吕用之，救出节度使。”
高应下，知道自己这是被软禁了……
八月十八，海陵校场。
顾瑜没有再做战前动员，七八千人呢，扯着嗓子喊几声就该失声了吧？反正，该布置的都布置了……
祭完旗，三声号炮响起，八千余兵士水陆并进，直奔扬州而去。
顾瑜率军沿邗沟支流西上，到达邗沟后，苏禾的水师开始接应渡河。
直到此时，吕用之才得报东海军犯境，冲扬州城而来。
节度使府，吕用之把桌上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一众幕僚习惯性的装着鸵鸟。
“贼寇都到家门口了，你们都不知道。贼寇有多少人，所为何来，你们也不知道，我养着你们何用？”
众人皆沉默不语，张守一无奈，起身道：“贼寇自海陵而来，想来人数不会很多，我们谨守城池，应可退敌。眼下最要紧的是，晓谕淮南道各州不得妄动，以防有人趁火打劫。”
吕用之已经失了分寸，听张守一说完，也觉得区区海陵县凑不出多少兵马，心中安定了几分。
“好，就如张都知所言。即日起，张都知总领全城防御事务，任何人不得违抗。我来下谕弹压其他各州。”
众人齐声应了。
张守一领着自己的右莫邪都，约一万余人，开始在东关布防。出城迎敌，他是不敢的。
八月二十一，顾瑜率领东海军抵达扬州东关城下，背靠运河，开始安营扎寨。
吕用之闻讯匆匆赶来，望着城下密密麻麻正在扎营的东海军，心胆俱裂。
冲着身旁的张守一咆哮道：“这就是你说的没多少人？”
张守一也惊恐万分，区区三县之地，能纠集出这么多人马？
硬着头皮回答道：“我再派人去打探，贼寇可能裹挟着流民，不堪一击……”
看着城下井然有序的营地，往来奔跑的健壮军士，张守一越说越小声。
吕用之虽不通军事，但也不傻……
“我把左莫邪都也交给你，莫要辜负了我的信任。城若破了，你我都难逃一死。”
张守一能说什么？赶鸭子上架呗。开始准备擂石滚木，滚油金汁等守城工具。
吕用之正准备下城，城下营地奔出四五骑，在八弓弩的射程之外勒停。
顾瑜向高努了努嘴，高无奈，提缰向前一步，大声喊道：“吕用之出来答话！”
本来已要下城的吕用之闻言，急忙转身跑了回来。军事指挥他不行，耍嘴皮子那是他强项，有得谈就行！
“我乃淮南道右都押牙，和州刺史吕用之，城下何人，胆敢举兵造反？不怕被族灭吗？”
高手举书信，纵声答道：“我乃淮南节度使第四十三子高，奉节度使手谕，引兵前来讨贼。吕用之，你淫刑滥赏，欺压百姓，滥杀无辜，更是囚困节度使大人，待城破之时，就是你族灭之日。”
顾瑜咳了两声，提醒他说重点，而不是在这发泄个人情绪……
不待吕用之回答，高继续喊道：“扬州城中诸位听好，我等奉命前来讨贼，只诛首恶，从者不问。若有人能取吕用之、张守一、诸葛殷三贼任一头颅，可许一州刺史之位。”
吕用之肺都要气炸了，高骈让你们来的？骗鬼呢……
吕用之大喊：“大胆恶贼，竟敢假冒节度使儿子，伪造节度使手谕。你当我扬州城中之人都是痴傻的不成？”
高哈哈大笑，吕用之这是乱了阵脚。
“你让城上众人好好看看，我是不是高四十三郎？”
城上不少人曾见过高四十三郎，细细辨认，确实是他。不免议论纷纷起来，有些相信高的说辞。
高趁机添油加醋：“城上军士们听着，此番顾瑜顾指挥使率水陆共计万余人前来讨贼。你们也看到了，皆是精锐之士，破城指日可待。不要替吕用之恶贼卖命，白白送了性命，放下兵器回家去吧。顾指挥使保证，城破之后，既往不咎。”
吕用之还想说些什么，张守一悄悄拉了拉他，你那套骗一骗高骈那个老头子还行。战阵之上，要靠实力说话的，你没发现有些人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了吗？
让人送吕用之回府，张守一领着几百亲信开始弹压守城众人。
顾瑜见效果已经达成，调转马头，率先回营。
高还在兴头上，准备再来一段激情演说，身旁的二牛瞪了他一眼，高只能悻悻掉转马头而归。
二牛现在是高的亲卫头子，负责贴身保护高……
帅帐中，陆高、虞允文、苏禾、徐楠、徐博等海陵三县的管理层都在，就连出尘也被传了过来听命。
顾瑜步入帅帐，坐到帅位，开始发号施令。
“明日，静海军移军西门，如皋军移军北门，南门近长江，水师入江，封锁江面。你们三军，不用攻城，只负责俘获逃奔之人。尤其西门，徐楠你需严防死守，不能走漏了吕用之等人。”
“虞允文，你带上金银珠宝过江去润州见镇海节度使周宝，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不能让他动兵来掺和。”
“陆高你配合出尘，把投石车架起来，每日往城里丢几罐火雷。出尘你负责记录计算落点，提高精准度，注意，别砸到余记货栈……”
“孙大，让人传信余晨，让他收拢人手，八月二十八卯时三刻动手。”
众人纷纷起身，躬身道：“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