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有话好好说
鬼面营一路护送着车队，直到第二天傍晚时分方才抵达静海。由于车队中有众多妇女、儿童以及老人，他们行动迟缓，因此整个行程进展缓慢，不敢过于匆忙。
尽管已经尽可能地放慢速度，但长时间的跋涉仍然让每个人感到疲惫不堪。尤其是三奶奶和顾弃疾这一老一小，身体状况更是令人担忧。三奶奶年事已高，体力早已不如从前；而顾弃疾则还是个年幼的孩子，对于这样艰苦的旅程自然难以承受。
顾瑜便让车队在静海城休整一天，一来，吕建荣还没交接完毕，二来，顾瑜想去盐场看看。
静海盐场，如今已经是一个横亘在海边达十余里的大型盐场。
若不是拿下了阳城，那边更适合制盐，再让蔡清风发展几年，盐场能一路向北推进到顾瑜的老宅去……
现在静海盐场是蔡清风的把兄弟范成诚在管理。蔡清风固执的把持着把粗盐提炼成精盐的核心技术，不肯外传，各大盐场的管事都是他亲信之人。
盐利太过动人心，饶是去年只在淮南道东路销售一贯钱一升的平价盐，过年的时候蔡清风还是给节度使府拉去了几船铜钱。
重利之下，蔡清风再谨小慎微，顾瑜都觉得可以理解。
范成诚满脸笑容、热情洋溢地款待着顾瑜。现在的顾瑜如日中天，他的势力范围已经扩大到了镇海三州，这片土地人口众多且密集。盐场里更是一片繁忙景象，工人们正在全力以赴地加大生产力度。几十口巨大的锅子里煮着盐水，沸腾不已，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这里的繁荣与兴旺。
尽管正值春寒料峭之际，但那些负责搅拌的盐工们却毫不畏惧严寒，他们甚至赤裸着上身，尽情挥洒着汗水，完全没有感觉到丝毫凉意。
然而，蔡清风此时并不在场，有些事情的安排无法直接交代给他。于是，顾瑜只是简单地巡视了一圈后，就转身返回了静海。
二月初五，休整完毕的车队开始登船，船队将溯江而上，自润州入江南运河，过常州，直至苏州界。
船队在离周庄最近的码头塘埂靠岸，开始卸载车队。
苏州初定，顾瑜不敢懈怠，便在塘埂安营扎寨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方才整装出发，直奔周家老宅而去。
塘埂离周家老宅不远，在二爷的指引下，日中时分车队便到了地方。
顾瑜看着眼前的庙宇，第一次对二爷的能力产生了怀疑。
“二爷，你带错路了吧？”
二爷坚定的摇头道：“不可能，呐，门口的那棵老槐树还在啊。”
说罢，开始巍巍颤颤的向马车顶蓬上爬去。
顾瑜赶紧过来，抱住他的双膝，发力把他推到车顶，自己也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来之前，顾瑜设想过各种可能。若是周家老宅被人霸占，他便出钱赎买回来。若是周家老宅被毁，他也能帮忙重建。
万万没想到，周家老宅会变成一座寺庙，这个顾瑜可没有预案……
顾瑜扶着二爷举目远眺，不一会，二爷颓然坐倒，低声说道：“这里就是周家老宅，第三进佛殿便是原来的宗祠改的。”
有耳尖的周家人听到他这么说，宗祠肯定被毁了，老宅变成了寺庙，不免抽泣起来。
秦嫂子见状焦急的到处询问，有人偷偷告诉了她真相。
秦嫂子“嗷”的一声嚎了起来，继而嚎啕大哭。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老宅已经完全被毁了，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心中的那股期盼再也没有了。
事已至此，顾瑜跟二爷商量道：“如此，老宅怕是很难恢复原样。回来看过一眼，也算了了心愿，二爷带她们回去吧，顾家庄改名周家庄，以后庄子就是咱们的老宅，如何？”
看得出来，二爷很是伤心，但还保持着理智：“改名的事休要再提。我领她们去祖坟祭拜一番，跟先人们告个罪，以后周家的根就落在顾家庄了。”
顾瑜见二爷还能理事，十分欣慰，唤过苏惠和张训：“张训，点二百鬼面营交由苏惠统领。苏惠，先陪着周家人去祭祖，完事后去塘埂乘船走水路直至蟠溪，护送他们回庄后，你们再来苏州寻我。沿途注意安全，照顾老人小孩，不用太赶。”
两人领命而去。
顾瑜唤过吕建荣：“速去打探一番这座庙宇的根脚，方方面面都要打听到。”
吕建荣郑重的点了点头，带着两名亲卫去左邻右舍打听消息。
二爷和小环安慰住了家人，众人止住哭泣，对着老宅跪拜了一番。
顾瑜对着二爷问道：“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二爷摇头道：“房屋楼阁，亭台水榭都毁了，进去看了徒增伤感，就不必了。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吗？”
顾瑜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们先回，路上小心。我还有点事要办。”
小环想起他说过，谁毁周家宗祠，他就扒谁宗祠的戏言，急忙劝道：“夫君，佛祖面前，不要妄为啊。”
顾瑜柔声安慰道：“我心里有数，你回扬州后，告诉崔致远一声，我有事可能要在苏州耽搁一段时间，让他抓紧铸币。”
小环见他主意已定，不好再劝，便帮着二爷归拢众人上车。
紫苏想留下陪顾瑜，被顾瑜用眼神制止，只能气恼恼的抱着顾弃疾登车。
苏惠带着二百鬼面营护着车队渐行渐远。
顾瑜叹了一口气，对着张训说道：“我一直只盯着世家大族，却忘了还有条更大的蛆虫。走吧，我们去会会他们。”
张训：“？？？”问号脸jpg
鬼面营原地待命，顾瑜只带着张训和亲卫队走向寺门。
顾瑜抬头看了看寺名，全福寺。
周家人在寺庙一侧又哭又闹，加之一群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兵丁护在左右，全福寺很难不注意到。住持不敢大意，早早闭了寺门，不再接客。
顾瑜过去敲了几下门，许久不见动静。
转身吩咐张训：“找根粗木，撞开它。”
张训正要去找粗木，寺门偏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名知客探出头来说道：“施主请回吧，本寺今日有佛事，不接香客。”
顾瑜压住火气，尽量轻柔的说道：“烦请大师通报一声，广陵军节度使顾瑜求见住持，有些事想询问一二。”
知客坚决的摇头道：“不管你多大的官，佛门乃方外之地，住持今日不见客。”
顾瑜伸手去摸刀，发现之前推二爷上车顶的时候，取下挂在马匹上。
转身问张训：“你敢杀和尚吗？”
这次张训秒懂，冲过去一刀砍翻知客，推开偏门，看向顾瑜。
顾瑜沉着脸说道：“我不走偏门。”
张训暗叹一口气，苏惠的活真不好干啊。
大门在两个小沙弥的拉动下缓缓打开，一个身披红黄袈裟，长得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大和尚带着一群持刀弄棍的和尚守在影壁之前。
大和尚戟指指着顾瑜喝道：“佛门净地，你竟敢杀人，不怕报应吗？”
顾瑜也不吭声，跨过门槛，赤手空拳直奔大和尚而去。
这可把张训等人吓坏了，急忙跟了上去，亲卫队纷纷把弩端了起来。
顾瑜大步流星赶到大和尚面前，二话不说，直接一记重拳砸向他的大脸。
大和尚应该是个练家子，匆忙间抬手招架，用手臂挡住了顾瑜的拳头，不过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影壁之上。
张训赶了上来，举刀护住顾瑜。
顾瑜转头从他手里夺过刀鞘，劈头盖脸抡向大和尚。
大和尚用手护住头脸，抵挡了一阵，终究是架不住疼，只能趴伏在地，将后背留给顾瑜暴打。
两名持刀的和尚，应该是大和尚的亲信，发了一声喊，挺刀想去救人。
他俩稍有动作，几十支弩箭便射了过来，两人中箭倒地，跟个刺猬似的。
吓得其他众和尚，胆战心惊，不敢轻举妄动。
顾瑜停手，将刀鞘丢还给张训，问道：“现在可以好好说话了嘛？”
大和尚趴在地上耸动了两下，应该是答应了。
亲卫队将其余和尚都缴了械，集中看管起来。
顾瑜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自己，拿脚尖捅了捅地上的那堆肉。
“起来回话。”
和尚挣扎着爬坐起来，眉角应该是破了，满脸鲜血，煞是可怖。
顾瑜冷声问道：“这周家老宅怎么成了寺庙？”
和尚吐了口鲜血，呛咳了几下才理顺气息。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问的，自然是周家舍家为寺，才有了这全福寺。”
顾瑜叹了口气：“看来还是不会好好说话。”
说罢，伸手向张训要刀。
和尚是真被打怕了，急忙道：“施主有话好说，莫要动手。”
顾瑜接过长刀，连刀带鞘狠狠的砸了和尚两下，在和尚光头之上留下两道深深的口子。
“我的耐心有限，你再有一句不是实话，砸向你的就不是刀鞘了。”
和尚不敢再敷衍，急道：“我本是王郢部将，姓宋名有明，王郢转战两浙，让我留守江南运河。听闻王郢在明州败亡后，我便剃了头发，带三五亲信，冒充自普陀来的和尚在这一带化缘求活。来过几次这宅子，一直无人居住，便起了霸占之心。”
缓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便假借周家舍宅为寺的名义四处化缘，历时三五年才将家宅改建成了寺庙。”
顾瑜替他惋惜道：“你不是会好好说话吗？这顿打挨得真冤。”
宋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