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菜，就要多练。
扬州，东关码头。
顾瑜赶到的时候，小环已经带着顾弃疾登船，同行的还有二牛的妻小和吵着非要同去的紫苏。二牛因为跟着高去了楚州，这次就不能随行了。
张训戴着一副黑色的罗刹面具，一身黑衣黑甲，看着挺唬人的……
见到顾瑜过来，叉手施礼道：“卑职见过节度使，鬼面营奉命前来护送节度使去苏州，现已全员登船。”
顾瑜叉手还了一礼：“有劳了，以后你我相称，不用自称卑职，我听着不舒服。走吧，随我上船。”
船队开始拔锚起航，经邗沟入支流奔蟠溪而去。
船舱中，顾瑜跟张训相对而坐，顾瑜正在煮茶。给张训沏了一杯茶，推了过去，说道：“弟兄们这段时间随我往来奔波，着实辛苦了。”
张训端起茶碗，喝了一口，回道：“当兵吃粮，征伐四方是应有之意，谈不上辛苦，节度使太过客气啦。只是卑职，啊……不，只是我们有一事想问节度使……”
顾瑜打断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你没发现这次出征镇海，孙大都没随军吗？他带人去了庐州，按你们和唐宁远他们提供的地址逐一寻找你们的家眷呢，算算日子，等我们回扬州，第一批家眷应该能送回了。”
船仓低矮，张训起身不便，只能身体前倾，叉手道：“节度使仁义，我等必效死命。”
顾瑜虚扶了他一把，道：“庐州城外还好，庐州城里孙大处境艰难，恐不能将所有人的家眷都带回，这个你们要体谅一下。”
张训点头，有些歉意的说道：“我等知道，哪怕只带回一户，我等都感激不尽。只是苦了孙统领，待他回来，我等必有重谢。”
说话间，紫苏抱着顾弃疾弯腰走进船舱，看到张训在，愣了一下。
张训连忙以袖遮面，他怕罗刹面具吓到孩子。
顾弃疾看到张训遮住面具，大急，用手指着张训，嘴里发出一连串“啊吧啊吧”的声音。
张训狐疑的看向顾瑜，顾瑜笑道：“你把袖子放下吧，他可能喜欢你的面具？”
张训半信半疑的缓缓放下袖子，果然，顾弃疾不但不怕他的鬼面具，而且尽量将身体前探，想要抓取面具。
张训叹服：“小公子，非寻常人也！”
入夜时分，众人才到了蟠溪码头。
蟠溪今非昔比，已经是一座繁华小镇，靠近码头的地方，排列着四座大仓，用来存储转运。大仓后面便是小镇，饭馆茶楼客栈一应俱全，顾家庄庄丁负责把守大仓，如皋县巡检则负责小镇治安，一切井井有条。
顾瑜找来顾家庄的负责人，征用了一间空仓安置鬼面营和亲卫队，省得再安营扎寨。女眷们则住进小镇客栈，在扬州东部，安全还是有保障的。
晨曦中，顾瑜一行人走在蟠溪通往顾家庄的道路上。
路宽一丈有余，能容两辆牛车汇过。路面夯得十分结实，还铺就了一层碎砖，应该是用牛或马拉着滚碾反复碾压过。
马车上，顾瑜对着小环感慨道：“二爷做事就是细致稳妥。”
小环回庄过年已经走过这条路。
“二爷说，路得修好，方便我们回来看看。”
顾瑜看着路两侧阡陌分明，长着郁郁葱葱庄稼的农田，心旷神怡。
“等有一天，全天下的农田都如这般模样，我的使命就算达成了，我们到时候回庄子养老，好不好？”
小环浅笑嫣然，点头道：“那自然是极好的。”
身后哄孩子的紫苏不干了：“咋的？不带我跟我姐了呗？啧啧，发妻就是比平妻香。”
顾瑜不理她的怪话，起身走出马车，一屁股将驾车的苏惠挤开，坐上驾驶座，拉紧缰绳，用力挥动马鞭，打了一个响鞭。
“坐稳了，驾～”
马车开始提速，在平整的大道上疾驰而去，只留下顾瑜的怪叫声，“啊吼，～”。
亲卫队急忙策马跟上，这可苦了鬼面营，怎么办？跑吧……
二爷迎在庄子门口，只是这次不如过年那次激动，不再是那个只会说“好，好，好。”的糟老头子。
顾瑜才把马车停稳，二爷过来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孩子还在车里呢，你发的哪门子癫？把车赶得这般快？碰到磕到孩子怎么办？你给我滚下来，闪一边去。”
顾瑜纵身跃下，也不还口，只站在一旁傻笑。
二爷吃力的搬移着马凳往马车边沿凑，上次小环她们回来后，二爷发现她们上下马车很不方便，特意打造的。
苏惠见状赶紧下车，想过去搭把手，被二爷无情的挥手打发走：“去，一边去，一个个毛手毛脚的，别帮倒忙。”
苏惠热脸贴了个冷屁股，讪讪地走到顾瑜身边，顾瑜耸了耸肩，轻声说道：“活该！”
苏惠只能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生怕眼泪掉下来。
二爷刚小心翼翼的将抱着顾弃疾的小环扶下马车，紫苏就窜了出来，直接从马车上蹦了下去，吓了二爷一跳。
二爷戟指喝道：“你，也去那边站着。”
说完，换了副笑意盈盈的嘴脸抱过顾弃疾，口中乖孙乖孙的喊着，往庄子里走去。
小环对着他们仨做了个鬼脸，急忙跟了上去。
罚站三人组面面相觑，都觉得对方好菜，居然不敢还口，哼了一声，开始各自仰望天空。
亲卫队有些坐蜡了，进庄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心一横，大伙牵着马，赶着马车跟着小环也进了庄，跟着这三个活宝，丢脸……
三个人从站着变成蹲着，再变成坐着，最后干脆直接躺倒在草地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皮。
直到张训的那张鬼脸遮住了顾瑜的视线，顾瑜才懒洋洋的爬起身来，拍了拍张训：“辛苦了。”
张训累的上气不接下气，舌头都从面具缝隙里伸了出来，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回到庄子，顾瑜就会感觉到很轻松，特别想调皮捣蛋……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啊。走吧，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
张训弯腰撑住膝盖，挥手让顾瑜先走，他还想缓一缓。
顾瑜倒背双手往庄子里走去，身边跟着哼哈二将。
“菜，就要多练，一群弱鸡……”
鬼面营全体：我特么……
回到庄子，有二爷在，顾瑜基本不用管事。
混了顿午饭，顾瑜溜达着回到庄子里的家。家里的东西一应俱全，连摇篮都有，而且是一尘不染，看样子是天天打扫。
顾瑜找了个躺椅躺下，偷得浮生半日闲。
次日凌晨，顾瑜搬开紫苏的大腿，艰难的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开始洗漱。
庄子里的祠堂已经扩建到七间，一字排开，并无前后高低之分。
顾瑜走进中间的祠堂，里边灯烛长明，香火气缭绕，各类供品整齐有序的摆放着。
守祠人看到顾瑜进来，急忙低头叉手施礼道：“东海军六营三队蒋正和见过指挥使大人。”
好久没听到指挥使这个称呼了，顾瑜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都是老弟兄了，何须多礼？抬头看看，我应该还记得你。”
蒋正和犹豫了片刻才抬起头，他右边的半张脸皮肉基本都没有，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洞，乍一看，很是可怖。
蒋正和应该是笑了笑，说道：“没吓到指挥使吧？指挥使应该是认不出我来了，我自己都不认得喽。”
顾瑜沉声道：“海陵城守城受的伤？”
蒋正和点了点头，趁势又把头低了下去，回道：“是啊，运气不好，刚把头探出去，脸上就中了三箭，眼睛一箭，脸颊两箭。本以为自己死定了呢，还好紫苏姑娘医术精湛，挺过来了，成了这副鬼样子。”
顾瑜有些恼怒：“把头抬起来说话，你这样子如何见不得人？至少在海陵，谁也没资格笑话你的样貌。”
蒋正和见他气恼，急忙把头抬了起来，说道：“指挥使误会了，从来没人嘲笑过我的样貌，反而大家都善言宽慰于我，庄子里也供养着我。我只是怕吓到人，才习惯性的低头。”
顾瑜走近他，用手轻轻触摸了一下他的右脸：“现在可还有疼痛不适之处？若有，不要硬挺，庄子里医师看不了，你就随我去扬州。”
蒋正和想躲开顾瑜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让顾瑜摸了摸：“前些日子白芷姑娘才给看了，开了方子，药都是从庄子药堂里直接领的，紫苏姑娘则教了我一些日常护理的法子。除了大风天会有些头疼，其他的真的还好。”
见顾瑜还要再问，蒋正和急忙打断他：“我的事庄子里有章程的，指挥使勿虑。倒是耽误了指挥使祭拜，快请。”
顾瑜接过香，不忘叮嘱道：“庄子照顾你是应该的，你有什么需求不要藏着掖着，尽管跟二爷提。”
蒋正和不复多言，闪身站在一旁，等顾瑜祭拜。
顾瑜叹了口气，调整好心态，开始上香，恭恭敬敬的磕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