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姚思平年轻逞英雄
一背篼芋头，十斤肉，一担柴，大姨这是要摆席吗？姚思平听完贺淑端对众人的吩咐，脑子里瞬间冒出个大大的疑团，至于为什么要准备这么多食材，故事还得从很多年前，韦老还在当站长时说起。
有一年夏征，七月的太阳异常狠毒，偏远的碧泉村有两个手推着独轮车的六七十岁老农走了二十多里山路来交粮，赶到粮站时已是午饭过后。在当时那种烈日顶头，口干舌燥的情况之下，就因为舍不得多花三毛钱，两个饥肠辘辘的老人只是去路边的铺子里讨了碗水喝，而没有选择买上一碗最便宜的酸汤粉来填饱肚子。
等排完队交了粮，已经是下午三四点，其中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还没来得及看一眼生产队交粮簿上自己的名字和数额，忽然就毫无征兆地栽倒在地上，死了。据后来他家里人说，当天这个老农仅仅只是在清早出门的时候吃了半碗红薯饭，此后便一直粒米未进，硬是扛着饿，熬到了最后的交粮收缴完成。
韦老知道这件事后，非常的痛心，当即决定从第二天起就自掏腰包埋锅造饭，并在粮站门口张贴出告示。凡交粮期间，任何送粮人只要是渴了饿了，不管是中午还是晚上，也不管是夏征还是秋征，粮站都提供免费的饮用水和米糊饭，管饱管够。
改革开放之前的那些年，大家都还很穷，来交粮的人普遍都是靠肩挑背扛，速度慢效率低，所以这项送水送饭措施，在当时要断断续续地维持一个月之久。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单车、摩托车、拖拉机等交通工具的升级，农民交粮的效率也越来越高，免费送水送饭的维持时间也慢慢地从一个月缩减成了半个月、十天、一个礼拜，直到变成了现在的交粮头三天。
因为这一善良的举措，韦老不仅在当时被全五里集镇的农民当成了“好大哥”“好兄弟”“好领导”，同时还成为了全县范围内各粮站争相学习的先进典型，后来这一便民措施直接升级为由公家拨付专款，由粮站负责执行，并沿用至今。
每年夏征和秋征的前三天都是韦家最忙的时候，不管大人小孩，只要是在家里的，都必须要帮忙给交粮人准备基本的吃喝。今年正好赶上国庆放假，贺淑端便义不容辞地肩负起了这个神圣的使命，中午她将为所有远道而来的交粮人准备了金银花凉茶和芋头肉汤泡饭。
姚思平在彻底吃饱喝足后便下了楼，这时，韦庆安一个人走过来跟他单独悄悄说道：“思平呀，你这几天的主要任务是当交粮人的稻谷过了秤，书记员登记完稻谷的等级和重量，说可以入库了，这个时候你就看一下哪家的劳动力少或者稻谷多的，要是他们实在是一下子搬不完，碰到这种你就过去帮一把。粮站请临时工的主要目的是抓效率，因为场地总共就这么大，外面的人又这么多，我们不能让已经办完事的人占着茅厕不拉屎，你懂了不？”
“我听懂了，您放心吧，庆安伯，我不会偷懒拖后腿，不会给您丢脸的。”姚思平打了个饱嗝，信心满满地表了态。
“哎，这不是偷懒不偷懒的问题，你可别想错了，虽然你年轻，但也不能逞强。我告诉你啊，干这种活你得要眼力劲好，如果是那种只有几袋稻谷的，你完全可以不用去理，晓得不，由他们自己扛就行，大部分你都只要稍微给人搭把手或者起个肩就可以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从过秤到入库的这条道上，不堵粮，不堵人就行。”
“行，我晓得了，坚决完成任务，保证不丢粮站的脸。”听完韦庆安的具体讲解，姚思平的心里终于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嬉皮笑脸地举手敬礼说道。
早上八点，随着站长韦庆安拿着电池喇叭，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开门收粮”，巫南侗族自治县五里集侗族镇的一九九八年秋征，正式开始。
“匡家洼村的到这边排队登记！”
“推土车的麻烦在门外卸了再背进来！”
“不要挤，念到号子的拿着登记表找验粮专干！”
“你们两个去南边仓，小姚你跟他们去北边仓！”
“同村同队的熟人请大家都互相帮忙守粮、吹粮、背粮！”
“不要在这里抽烟，要抽到外面去。请大家注意，在粮库里面抽烟的，直接抓去派出所哈！”
……
就在姚思平看着汹涌的人群不知所措时，突然被现场维持秩序的管事给安排到了靠近北边的仓库前，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两个人，一个是来自下村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石姓年轻汉子，另一个是在江阳林场干苦力的老搬运工。
“你多大？今年有二十岁没？”三人中那个最年老的率先发话。
“今年满了十八。”姚思平看着他回答道。
“那你蛮懂事，这么点年纪就晓得出来下苦力养家了！”
“你姓姚吧，看你这年纪，是不是那个打了陆友三，被罚到这里来做义务劳动的？”就在老者夸姚思平懂事时，突然年轻汉子插话问道。
“是误伤，陆镇长宽宏大量，我来这背几天稻子，算是将功补过了。”姚思平见自己的糗事被人当面戳穿，连忙辩解了起来。
“啊？”老者听闻后，瞬间一脸不可置信地斜看着姚思平。
“你们仨，去帮那一家子背几袋过来上秤啊，一个女人又要带孩子又要守粮的，没看见就她男人一个人在那弄呀？”旁边磅秤处的年轻称重员，见姚思平他们几个大男人，不仅无事可做还在这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便临时以管事者的身份给指派了任务。
“我只负责入库，来的时候都说好了，过秤前的扛包由他们自己负责！”年轻汉子一脸没好气地朝称重员回怼道。
“他那才四五包咧，小同志你别急，等下还会有更多的人需要帮忙，我在这都扛了二十多年了，比你懂这其中的门道。”林场老者则是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咄咄逼人道。
“怎么，我喊不动你们了？”说着，就见那个大约二十多岁的称重员气冲冲地要过来理论。
不知道姚思平是真害怕他们几个会动起手来，还是想趁此展示一下自己的男性魅力，于是便自告奋勇地喊道：“我去，我去帮他背两袋子好了！”
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就是爱出风头，他本以为这次算是当了回好人，自己替大家解了围，应该能得到众人的赞许和感激，可结果没想到，换来的却是年轻汉子和林场老者不谋而合地一脸嫌弃，就连那个称重员，也都莫名其妙地朝自己瞪了个白眼。
哎，毕竟还是太年轻了！
扛头两袋，姚思平觉得相当轻松，从验粮的方桌扛到风车吹粮的地方不过才十来步，简直是小菜一碟，就在他暗自得意时，突然听到背后骤起的吵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