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五里集粮站内幕多
“你凭什么说我家稻子水分重了,你怕是瞎了眼吧!”
姚思平回过头望去,只见人群中有一尖嘴妇人,唾沫横飞地用手指着化肥纤维袋旁的青年男子骂道,而男子手里拿着根铁钎子,应该就是刚刚管事口中的验粮专干。
“你少说两句。”随后劝说的一糙汉子应该是其老公。
“你窝囊,我可没那么好说话,晒了十几年稻子,还是头次听说没晒干的。去,把你们管事的叫来,我倒要看看谁敢说我们家稻子差。”尖嘴妇人当即又厉声呵斥道。
“别在这里占着地方耽误工夫,不愿意按四等粮算,你就拉回去!”年轻验粮专干说完,便走到了另一户的粮袋面前。
“怎么啦,吵什么?”听到妇人的叫骂声后,又一年老的管事走上前来问道。
“同志,你好,是这样的,我们家是这么情况,你看……”说着说着,就见刚刚那个相劝的男人拉着年老管事往旁边人少的地方走去。
“他们家是下村陆家的,那个验粮官怕是新来的,还不晓得厉害哦!”这时,人群中又传出一老妇人的声音。
“就是,陆家的粮是最容易交的。”
“你们俩少说两句,排队排队。”
……
就这样,嘈杂的人群中,七言八语的议论声便在晒谷坪里传播开来。
说起这验粮专干,农民口中称其为“验粮官”,其实就是当时粮站的质检员。粮食的好坏、干湿、新旧等一切标准,全凭他们的一双眼,一只手,一张嘴来判定,眼用来看,手用来搓,嘴用来嗑。
为什么秋征第一天,粮站的大门都还没有打开,姚思平早上就看到了门外排着那么长的队伍?其实倒不是因为农民们的积极性有多高,而是因为越靠后,这些验粮专干的眼光就越毒辣,越苛刻。
如果是新来的年轻验粮专干,由于需要积累必备的实践经验,他们往往前面几天的收粮标准都比较低。先装模作样地把钎子插入袋中抽出一管,然后在手心搓两粒,再放进嘴里嗑一嗑,只要是已经晒干的稻谷,甭管它是新是旧,是早是晚,他认为合格了,就会直接同意送粮人去秕、过秤、登记、入库。
如果是老的验粮专干,他们由于需要考核收粮的进度,所以前面几天也比较宽松。而越往后拖,随着粮仓越满,人也越疲累,他们的眼光就会越高,最后变成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
前面那对吵架的夫妻碰到了一个年轻的新验粮官,按理来说应该是很容易就通过验收的,但其稻谷依旧被评定为不合格,可以想象,他们家送过来的东西是有多么的劣质了。而旁边那个提了一嘴“下村陆家”,这四个字最终也会成为解决此事的制胜法宝。
假如是换做别的没背景的人,碰到被判定为不合格,那估计想死的心都有了。比如稻谷的水分稍微重一点或者用早稻充当了晚稻,那他将要面临的结果是,轻则以量抵质,也就是一百公斤的粮食可能只当做五十公斤来算,重则直接不收,从哪来的再重新给拖回到哪里去。
拖回去,简直是不可理喻吧!但这种情况,每年也都会时有发生。
五里集镇最远的一个村距离镇中心骑摩托都得一个小时,如果是拖拉机得开两个多小时,挑担走路的话可能要小半天才能赶到。乡间的小土路特别难走,碰上出太阳还好说,如果是下雨天,坑坑洼洼的黄泥巴中,深一脚浅一脚的粘在鞋上,人走都怕摔跤,就更别说是用其他交通工具负重前行了。
很多相距一二十里路以外的村寨,如果不合格让他们拖回去再跑一趟的话,多烧点柴油汽油不说,光是时间他们可能就要浪费两三天。所以说,这第一天就来排队交粮的人,大部分都是距离镇上很远很偏的,他们都指望能通过宽松的“标准”争取一次性就通过。
距离近一点的村寨倒是无所谓,比如像姚家寨和覃坳这种,首先是周边的农民基本上都认识在粮站上班的老工作人员,即便叫不出名字,但经常打照面也都能混个脸熟,其次是就算自己家的公粮不合格,需要打道回府再重新交,他们也都不怕,反正隔得近,哪怕是用肩挑手推的方式,可能多花半天工夫也就搞定了。
正当姚思平在四处张望着看谁家需要帮忙时,只见粟前程从人群中挤过来笑嘻嘻地问道,“你这蠢东西,还真在这扛包呀!”
“我敢不来吗,你舅舅亲自发话,指名道姓的要我为人民服务。”
“你可拉倒吧,他的话我可从来不听。”粟前程嗤之以鼻地回怼道。
“你跑过来做什么,上次你不是说你家的稻子还没收吗?”姚思平对于好哥们的赶来凑热闹十分不解。
“还能做什么,我爸叫我来给韦爷爷帮忙呗!”粟前程一脸无奈地摇摇头。
“哎哟,你看我把这茬都给忘了,怎么说你都应该管韦爷爷叫一声外公的。咦,怎么不见你后妈来呢?我刚刚在楼上吃早饭也没碰到呀。”姚思平这才记起来,粟前程的后妈韦庆春是韦老的亲女儿。
“我没妈,你莫瞎说。她哪里会来,仗着自己村妇女主任的身份,搞得好像村委没她就办不下去一样,整天叫唤着忙得很咧!”
“那你爸倒是还挺有人情味,知道叫你来帮忙。”姚思平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连忙转换话题说道。
“哈哈,其实我跟你一样,都是他们眼中不要钱的劳动力而已咧。”说完,粟前程朝姚思平摆了摆手就往后面的家属楼走去。
他今天来的主要任务就是帮韦老一家子准备中午和下午的大锅饭,至于到楼下的晒谷坪帮农民扛稻谷,那他肯定是不会参加的了。
姚思平睁大眼睛把四周横扫了一圈后,他发现几乎所有送粮人其实都有一个小团体,几个人或者几户人聚在一起,三五成群地互帮互助,唯独他先前帮助过的那个女人带孩子家庭是个例外,没人帮,也没人管。
等姚思平再次找到她们家堆粮的位置时,只见那男的已经用风车把稻子里的秕谷都吹干净了,现在就等着扛到磅秤处去进行称重登记。
姚思平见状,二话不说,直接一个箭步走到风车旁,两手揪住一个装粮的纤维袋子,下腰上肩猛地往身上一甩,就在他刚要迈出左脚第一步时,忽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吟。
“哎呀!”
这一刻,他真真地感受到了一股从腰背传来的脆痛,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