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公主这是怕了？”
园子的凉亭下，坐着头发花白的男人，他的身边站着佝偻着背，神态恭敬的方叔。
裴轩大步上前行礼后，又对旁边的方叔微微颔首。
坐在棋桌边的中年人见他回来，神情中带着些隐隐期待，裴轩自是了解，但崖州之行并没有达到父亲所期。
“请父亲恕裴轩无能，临城那边怕是已经早早去过了崖州，许了崖州城主什么好处，他此次的态度模糊，儿以为，现在我们与此人合作，恐怕不妥。”裴轩沉声道。
裴啸林静静地听着，眼里的期待慢慢淡去，他其实早就能猜到，临城势大，应是能早早预料，不过，崖州那只老狐狸恐怕也不会屈于临城的好处之下，怕是架位其间，看哪边风大了
“无碍，我也早该想到这人是棵墙头草。不过这也是他的一点好处，毕竟他知道，懔军也不是吃素的，定不敢全然站在临城的那边。”
裴啸林说完站了起来，往日稳健的步子竟然有些踉跄。
裴轩见状，忙上前与旁边佝偻着身子的方叔一齐扶住，他能感觉到父亲并不似如言语中那样的豁达，他还是对于崖州城主的做法是气愤的
“裴轩，你明日亲点一队懔军精兵，后日随我进宫。”裴啸林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后，抬手让两人松开他。
裴轩点头应是，随后像是想到傅航交代自己的话后，接着开口转述给了愈迈步离开的父亲——
“公主想要见您。”
裴啸林闻言静了一瞬后，随后开口道：“那你回去告诉公主，我明日便去懔军营一趟。”
裴轩俯身应“是”后，等身前的身影离开才起身看向不远处那个瞬间苍老了一截的男人，眉头微微皱起。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男人好像从来都是屹立不倒的，挡在你面前的时候，像一座大山，握住你手的时候，像是塞外军营的火炉，干燥温暖。
见到男人鬓间愈多的白发，往日稳健的身子开始蹒跚时，裴轩觉得自己心里忽然有些许慌恐之意
“方舟，你说，这世间需要临城，需要帝师这样的存在吗？”
佝偻着身子的人闻言，只见面上如苍鹰一样的黑目有一瞬间戾气，随即掩去，恭敬道：“奴以为自是不需要的，临城虽说存在了上千年，可历代朝代的更迭全是命数，更是人为，他临城自称天命使者，也为这世间带不来太平盛世，虽说前几代的帝师心存大义，但终究不过空有一套大义之词。”
“呵呵！”裴啸林的笑声自胸腔发出，：“方舟啊，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你且放心，你的仇，我会与你一起报。这临城确实不该存在，人的命运，国家的命运都应该掌握在人的手里，而不是什么天道使者,一群邪教徒手中”
裴轩踏着月色走在街上，却见熟悉的人影着急忙慌地跑了过来。
关晏本来是领命去收集近日皇宫内的消息的，却没想到临城已经胆子那么大了，竟然潜入懔军营抢人？！
“少将军，懔军营被那些怪物潜入，公主与小王爷不见了！”
裴轩闻言，顿了一瞬，随即静了下来，眼里却全是凌然冷意，命令道：“关晏你去请住在危城的几位蛊师，今晚先稍作调整，明日再调遣一队精兵。”
“是！”关晏俯身领命。
裴轩快步赶往懔军营，眉间全是戾气——“临城……”
暮色渐落，姜柔等了一下午没等来裴轩，倒是等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青灰袍套在一个身形消瘦的青年人身上，他面容苍白，眼窝深陷，有些异国混血，身边还跟着几个粘稠蠕动的肉条形怪物，嘴里“嘶嘶”地威胁着桌边的女人。
“峪国的公主殿下，告诉我，你的儿子在哪里？”
“”姜柔一脸平静地坐着，闻言不发一语，神情略带着轻视意味，既然找到她这里来要人，那就说明自己的儿子现在应该没事。
“公主，你可别忘了，你的夫君可是在我们手上的。”青年嘴里咕哝着费力的汉话，他一点都不在意这位公主现如今还一副高傲嘴硬的样子，但，他可是知道这位公主有多爱那个叛徒，“公主殿下，傅帝师现如今就在他的帝师府，你却带着儿子躲在这里，不管他的死活”
“啧啧啧”青年眼里带着恶意的怜惜，嘲弄般的开口：“傅帝师背叛临城，自然受到了天道的惩罚，那遍体鳞伤的样子，连我都不忍心看”
青年讲完，故作伤心之态，“公主，你就不想去陪着他？我想着吧，如果在他临死前你能陪着他，我也算是成全了你们这对苦命的鸳鸯了,唉，真是天道慈悲啊”
“呵”姜柔抬眼瞧着故作忧态的人，轻讽道：“你觉得我会信你？”
“哈哈哈公主不信可以看看这是什么，不过——就看你敢不敢看了？”声音全是玩弄人的愉悦笑意。
青年接过怪物触手缠绕着递上来的金匣子——小小的盒子包金镶玉，瞧着极为精致华美。
男人走上前将金匣子放在了女人身旁的桌面上，退了回去，站在原地眯着眼睛带着笑意。
姜柔抿唇不语，看着桌面上的匣子忽然觉得有些心慌，她放在腿上的手指蜷缩了两下，才慢慢抬手探向桌面上的匣子。
包金镶玉的小匣子做工看着讨巧极了，姜柔抚上匣面，突然看见在那些玉石的缝隙里有点点滴滴的血迹。
红褐色的血液攀附在玉石上，就像一抹污秽蒙尘了玉石的温润。
姜柔突然有点不想打开了。
“公主这是怕了？”青年脸上的笑意更大，他走上前抬手将姜柔不敢打开的匣子掀开——
一束银白的长发旁边放着一条染血的布带。
“公主，你猜这条布带是干什么用的？”声音带着恶意的期待，青年看着这位公主脸上一闪而过的悲痛，嘴角的笑容愈发大了起来。
他没等姜柔开口，伸手便将匣子里的染血布带拿了出来：“你知道傅帝师最令人喜欢的是什么吗？”
“”姜柔没有搭话，等到手心刺痛，她才能稍稍冷静一点，一言不发地盯着这个满脸笑容的青年。
“他还在临城的时候，我就见过他，有句话叫什么‘皑如山间雪，皎若云间月’，形容傅帝师是再合适不过了”他叹了口气，又道：“可惜了，如今雪染尘，月落人间，傅帝师竟然要丢弃他的信仰与你长相厮守？”
青年说到这里，眼里终于带上了轻蔑，斜眼瞧向坐在木凳上不言不语的人：“一抹尘土竟然妄想沾染山上雪，云间月？哼！真是可笑。”
说完青年又恢复了一脸笑意，与世无争的模样，仿佛刚才的蔑视只是幻像，他又开口：“不过这沾染了尘土的雪就像是被人扫在角落的污雪，无人在意，要是月光从此只照一人时，那它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