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当真叫人心生可怜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第章
沐浴清理过后,裴轩才觉满身疲惫消了一半。
他此次暗访崖州一来想探一探那崖州城主的立场,二来也是将临城的威胁告知,多一份力量,便多一份胜算。
想到此,裴轩微挑的凤目慢慢眯起,划过一丝冷意——没想到这崖城的城主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估计临城怕是许了他什么好处了,倒让崖州那老狐狸拎不清了。
“少将军,可要去见公主殿下?”关晏见自家将军沐浴完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军卷看了起来,却没有答应了小王爷去见公主的打算,他以为是少将军忘了,便开口提醒道,却被少将军未覆幕遮的双眼静默着瞧了一瞬,顿时觉得一股子凉意从脚底窜上了头顶。
关晏一时低下了头,身子有些僵硬,他已经许久不见少将军摘下幕遮了,都快忘了那双被生下来就视为不详的眼睛——
那时少将军的母亲陆夫人还在,裴将军与陆夫人少时便相识,自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该是极好的一对姻缘,却被两家的恩怨闹得两人也开始有了分歧。
裴将军自从知道陆家在背后弹劾他,使小人途径害死了自己唯一的妹妹,而这陆夫人当时是知道的却装聋作哑一句不讲,裴将军知晓后便是气急,也对那时的陆家无可奈何,便在家中纳了众多姬妾,将陆夫人视为无物。
当时的陆夫人也是夹在两边左右为难,一个是自己本家,一个又是自己夫家,一时的犹豫,竟将两人的关系弄得如此难堪,见自己那个答应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娶了姬妾,气急想求一份休书走了算了,却发现自己怀上了少将军
裴将军听说后,也是心软了下来,到底是自己自小爱着的人,嫁给了他还怀了他的孩子 ,两家的恩怨到底是陆家那群人,与她又有多大干系
而陆夫人见她怀孕后,裴将军又回心转意了,每日都来看她,虽不似以前热络,但到底是心里还有她。
就这样,陆夫人以为自己凭着肚子里的孩子重新获得夫君的爱,可是孩子出生那日,裴将军竟没去陪产,派人去找只听仆人说将军醉酒在姬妾那边睡下了。
陆夫人闻言满心凉意,但一想到孩子,又重燃起了希望,没想到这孩子一出生竟是双异瞳妖目——
右眼如墨色般沉静不见一点亮色,左眼却是金色,金的近乎妖异不似人眼。
小小的人,一双眼睛盯着你的时候就是一身冷意,陆夫人瞧见后,嘴角勾不出一丝笑容,本以为生个孩子能保住她在裴将军心中的地位,没想到竟生了个不详的玩意?
自此以后陆夫人便诚心礼佛,想要洗净自身的罪孽,却对少将军不闻不问,冷漠至极。
少将军小时候在将军府因为眼睛不受待见,那些姬妾见他爹不疼,娘不爱的,便将他视为畜生一般逗弄直到陆夫人一日外出被人推进了湖里淹死,裴将军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有一位夫人一般脸色煞白,步态不稳地跑向了湖边
见自己又爱又恨不想面对的人终于死了,他一时心里也被挖空了一样,只是呆愣地看了一会儿地上的尸体,又看向旁边站着不言不语的孩子。
自那以后,裴将军像是瞬间老了十岁,鬓间的白发再也藏不住了,他遣散了家中的姬妾,给了自己唯一儿子一条幕遮,遮住了那双异瞳,对那个当时被自己不管不顾,被他人认为不详妖孽的儿子像是弥补一样愈发好了起来
——
裴轩见关晏僵硬地站在原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这双被母亲视为不详,被那些人看作妖孽畜生的眼睛还是让人这么害怕。
似是嘲讽地勾了勾唇角后,将放在一边的幕遮拿起来重新遮住了眼睛。
既然他们害怕,那还是遮住吧。
“公主那边明日再去,等会先去我需要见一趟父亲,你无事的话,就多去打探打探宫里的消息。”
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平常安排他去执行军务
关晏也知道自己见到少将军的眼睛失了态,肯定戳到了自家将军的伤处,一时气恼自己,但也不敢再说什么,听少将军发话后,自是俯身应道,随后转身退了出去。
裴府近日门前冷清,陛下多日不上朝召见,倒是让拜访的人少了起来。不过这也正常,如今朝局动荡,人人自危难保,多的是见风使舵,要么明哲保身,亦或随波逐流,只期望这趟浑水能少沾到自己才好。
裴轩推门走了进去,裴府的下人除了父亲心腹的那几个,剩下的都给了些银两打发了出去。
院子里只有一个女奴清扫着,见他推门进来便停了手中的活,俯身行礼。
裴轩微微点头,声音低沉清润:“昙奴,我父亲现在何处?”
那女奴闻言,起身往园内指了指,又低下了头,恭敬地候着。
裴轩见状,准备迈步过去,却一时像是想到了什么后,又停了下来。
“昙奴,府内父亲就只留了你与方叔吗?”
“”昙奴俯着身子点了点头,将军将那些人散去后,就只留下了她与方叔。
方叔自小就跟着将军,而她一生下来就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当时在街边,方叔见她可怜,才将她买来将军府。
这么多年,她自小跟着方叔练武,将方叔教予她的一手暗器使得出神入化。方叔可以说是她的恩人,亦是师父,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将军留下她恐怕也是看在方叔的面上,昙奴想到此,心里有些担忧,少将军此次去了回崖州,看样子,恐怕此行并不如愿,宫里出了事,将军府现在也在风口浪尖上,将军今日一早就与方叔待在园内
见少年的身影逐渐远去,昙奴才起身握紧了手里的扫帚,看向园内,干燥的唇微微抿紧。
裴府的园子里栽种了许多梨树,梨树开花时节,风一吹,漫天花瓣如纷飞白雪,清雅的香气扑鼻。
裴轩立在一棵梨树前有些出神。
每到花开时节,那位生下自己,怨弃自己的女人就会少见的,神色温柔地牵着他的手,在这园子里抱着他。
“轩儿,你看,每到梨花开放的季节,娘就非常开心。”女人出神地望着满树洁白繁多的花,嘴角隐隐带着笑意,眼神也不像平常那般怨哀冷漠,看着自己时的厌恶惊恐
“母您开心就好。”小裴轩脸上迟疑地露出了一丝讨好的笑容,他觉得梨树下温柔的母亲是他心里的那一点幻想,现在幻想成真,他心里期望着这样的母亲可以再停留久一点。
但是花瓣掉落在地上的时候,温柔的像是一瞬幻像的女人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哀怨的女人。
她看向掉落在地上的花瓣,失魂喃喃:“此时恐怕是郎有情,妾有意……郎妾情浓时,谁还在意这凋落在地上被人踩进泥里的梨花”
小裴轩见女人伤心,虽心里怯懦,但他还是慢慢试探地伸出手想要安慰女人。
而女人在感觉到脸上的温热后,落魄的神情有一瞬间欣喜,但那份欣喜在低头瞧见自己孩子异瞳的时候,脸上又仿佛惊吓般推开了他。
女人不管他被推在地上时摔因为疼痛而扭曲皱在一起的表情,而是恢复了往日哀怨冷漠后,转身扔下他一人,便离开了
裴轩伸手捏住了掉落的花瓣,放在指尖轻轻地捻了捻,凤眼微眯,自嘲似的轻哼一声,将花瓣丢落在地上踩过。
果真是零落成泥,无人在意,当真叫人心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