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 章 肮脏
陈谨之抱着沈云回到帝王在灵宫歇脚的承祥殿休息。
沈云这一路上都傻傻的,一动不动。
向索在殿中等待,听到回来的声响,立马迎出来。
入目的却是沈云满脸血的这一番可怖景象,心慌起来。
可他很有眼色,知道现在陈谨之最需要什么,便退下去端一盆温水上来。
陈谨之拿起盆中的温热湿帕,温容细心地给床榻上的少女擦脸上的血污,褪去带有血污的外袍,他的动作极尽柔和,仿佛擦拭的是易碎的瓷娃娃。
沈云现在的破碎模样跟瓷娃娃也无甚区别。
“伊桓找到景欣了吗” 陈谨之抬眸问 “那个竹竿是谁?”
“找到了,人中了迷药。那竹竿是礼部侍郎曹渊的幺子。”
伊桓眉眼紧皱,陛下这个模样,他只有在南诏他们陷入险境之时,陛下才流露过。
那时他们处于生死攸关,很多人都慌乱着,有的甚至哭天抢地,可陛下却出奇的冷静坐在一旁,看着地面。
片刻就下令,安排事宜,那些人有的被吓到,有得被他震到,不敢多言,安安静静地跟在人后面跳出天灾险境。
“叫王太医来。”陈谨之语调轻柔。
不稍片刻,王守背着药箱出现,看着床榻上沈云这吓傻的模样,心道晦气,自己可能又要倒霉了。
陈谨之挪开位置,王守放好垫子在手上搭一帕子,忽然眉头紧皱,陈谨之看着他突然紧蹙的眉头,觉得他的眉目甚是碍眼,生出想给他刨掉的念头。
“怎么样了?”
王守战战兢兢:“回陛下,这次沈侍监受惊过多,心中郁结愤懑,短时间难以消融,只得慢慢调养,若是幸运,便会好起来,若是不幸也可能就此痴傻甚至逐渐油尽灯枯。”
只见男人听完眼皮微盍,没有要发怒态势,王守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忙找借口离开。
陈谨之问伊桓要了小香笼,将小香笼塞到沈云手里,因着在给沈云之前陈谨之动了内力催化香,那小香笼到沈云手上就立马发出馥郁的气味,很好闻。
沈云闻着这香,眼皮耷拉下来,不知不觉睡去。陈谨之将人扶好,掖好被子才离开。
他出了里间,声音不复温柔,透着一股狠戾:“我就这么一个宝贝,把人给我吓傻了,他们拿什么来赔。”
“去,曹家九族,我要滴水不漏。纵容出这样的孩子,就要承担结果。”陈谨之气得连尊称都忘了。
伊桓头压得死死的,领命离开。
这曹家不算什么小门小户,突然杀他们那么多人得有个名头。陈谨之还要借着这次机会多拉一些人下水,这破烂的皇位来到他手上已是腐肉长蛆,他若不清理干净,还不如不来坐这个位置!
景欣起来脑袋沉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来问向索,向索将他所感所见道出,打消了她心中对沈云的怀疑。
她本来觉着是沈云想跑才迷倒她,可迷倒她也没跑出去反而差点被人欺负也是够可怜的,若自己再那样想可不好。
陈谨之他们今晚没有回宫,在郊外的灵宫住下。
而陈谨之就坐在沈云榻前处理公务,他是帝王,自认对沈云足够特别。
可若是到抉择时他还是会选择大业。但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两难的境地出现。
他不知为何沈云入了她的眼,兴许是绝艳的容颜,也兴许是沈云她拥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光亮,而这光亮他从没有拥有过。
这也使得她能屈能伸,乐观的面对不人事,有笑着重新再来的坚持。
他这一路走来,见惯世间人情冷暖,从他被他的生母抛弃起,他便戴上了虚假的面具,直至夺下皇位他都没脱下过。
从他第一次感受到对沈云的异样时,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既害怕失去,又想拥有,所以想遏制这些威胁。
可老天爷这一次偏心他了,沈云身份没有问题,他能把人留在身边。
他很肮脏,他的手下和知己所看到的那个他,也是他尽力伪装的一面。
若是他露出扭动着如臭蛆的内里他们定然会弃之避履,而沈云不一样。
他在见到她第一面就看出她的旖旎心思,而她也一样看出自己这腐烂的内里,她敢怒不敢言,勇敢地在他手下谋生,那模样让他十分愉悦。
渐渐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精神上的愉悦转移到肉体上的欲望,他努力把控着,不让人瞧出内里太过的疯癫。
因为他知道沈云不愿意和他在一起,他若想长久,只能先牵扯着走。可是,事与愿违,他不相信今天沈云的突然离开是巧合。
他愤怒于那些人不长眼,也愤怒于沈云的不识相,他真怕自己把控不住将人给毁了。
从今天开始他意识到人真得会离开他,他不能在处于这种被动的不利局面。他要主动出击才行!
半个时辰后,药熬好,王守看着守在床榻边处理政务的帝王,不免开始打量起来。这小皇帝真得有这么爱这位姑娘吗?
人都道自古帝王冷情绝性,他也见过这小皇帝的父皇是何模样,怎么可能会生出这种痴情儿呢!一定是瞧着人颜色好,才倾注心血装模作样,待人老去他的宠爱也会色衰爱迟。
古话说得好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世人趋之若鹜,待桑之落矣,其黄而陨,便会弃之不及。
沈云这还算好的,起码吃喝不愁,若观其他女子可能会更惨。这世道的女子真是不易,王守在心中哀叹。
陈谨之见人端药在那站半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感兴趣他想什么,唤人滚进来。
药照旧像以前一样喂,陈谨之扶着沈云起来,王守喂。
因着是陈谨之有技巧得撬开沈云的嘴,这药便很顺利的全部喂下。
王守心中默默称赞陈谨之,他以前给人喂药或见人喂药都是花花乱流身上,没想到这次竟然能这么畅快目睹病人乖乖喝药。
他做完这些事,不敢再久留,立马脚底抹油溜走。
陈谨之把人放下继续转回注意力到政务上。
亥时六刻,陈谨之放下公务准备沐浴休息。他刚刚令人撤下折子,坐到床榻边看看沈云,便发现人在睡梦中流泪。
好像梦到什么似的小声呢喃哭喊:“奶奶,带雾雾回家好吗,雾雾好想你。”
陈谨之俯身听完脸立刻拉了下去,原来是在想别人,晦气。
也不算,起码,他知道了她的小名,人叫沈云,那雾应该是云雾的雾。
叫雾雾,好像还挺亲昵,他给人掖好被角,复揉开人紧蹙的眉才离开去洗漱。
王府
王亦升已经收集了许多世家大族的罪政,只待时机合适呈给皇帝。可是他又害怕皇帝给他来一出借刀杀人再过河拆桥,那他岂不是亏到奶奶家。
他生了点小小的异心,不敢太偏颇,只是一些在激流中勇退的小妙招。他不是傻,陈谨之能这么快掌握皇权,处理世族不被反噬定是能力极强,有兜底的筹码。
他傻才会跟人反着来,去找死,还有那把利剑现在就挂在他书房的案架上,泛着森森寒光。
灵宫
陈谨之沐浴回来,换回了轻柔月白的寝衣。他命向索端水来,给沈云擦身。沈云今天同她走了一千阶的楼梯,又遇上这等事身上定黏黏腻腻不舒服,可因怕人受到风寒,陈谨之没带人去沐浴。
只是唤向索端水放下床帐擦洗,向索端水进来放下,就被他屏退出去。
陈谨之又一次解开沈云的衣袍,卸下那勒人胸脯的绸布,给人擦完全身,换上干净的亵衣亵裤。
一刻后,郑安被唤进来收拾东西,吹灯。
今夜是鸟沉虫静的夜
陈谨之把沈云抱进床内,在人的身旁躺下,给两人盖好被子。
虽然他躺在人的身旁,但不知为何他还是不满足,遂朝着沈云越靠越近。
最后干脆把人抱到自己怀中才满意些许。
上一次他心猿意马,抱着人睡倒没察觉什么。
只是今天人生病了,自己抱着人没有往那方面想,便发现此刻怀中的人抱起来绵软极了,像是在抱一团温暖柔软的云。
陈谨之爱不释手,心中渐渐被什么填满,已忽略今天发生的巧合。
沈云在睡梦中感到身边的热源,使劲靠近,将陈谨之搂得极紧,使得陈谨之心中的隐隐不安消失,人也放下那颗惴惴不安的心。
至第二日,陈谨之早早醒来,入目的便是沈云白玉般的脸,柔和温暖极了。
他与人面对面,情不自禁地伸手蹭蹭沈云的雪腮,温柔缱绻地喊着沈云的小名:“雾雾。”
忽然反应过来,猜到人的小名之所以叫雾雾的可能,呼呼跟雾雾很像,他曾经就见过陈玄生玩烛火被烫到时,陈玄生的母妃给陈玄生安慰,就是在呼呼地轻吹着陈玄生的小伤口。
那一幕莫名的印在他心中这么多年,当时不明白一切的他,还在心中嗤笑人家做无用功。
现在落到自己身上好像就有这么一点理解了。他知道人叫这个小名,每次开口叫沈云都觉得自己在被沈云安慰呼呼地轻吹,好像他得到了什么一样。
复又动作娴熟的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不自觉地收紧力度,从心底发出的愉悦唤着沈云的小名:“雾雾。”
他因为昨天没有回宫,今天的早朝便被他免了。
不用上早朝的他,现下想一直抱着人睡,又怕药效过了人忽然醒来。
心中矛盾着,既希望人醒来活蹦乱跳,又希望人乖乖巧巧地躺在自己怀中。
陈谨之最后还是以沈云身体为重,起身唤人拿起昨晚郑安重新端上来的衣服,替沈云穿上,才掀开床帐出去自己更衣。
薛凯从南边赶回来,这事陈谨之知道,可没想到人一回来就来郊外灵宫找他,让他有些许意外。
薛凯带回消息说,中原内的消息传到边塞,吐蕃那些夷蛮开始蠢蠢欲动。
世事多变,人心贪婪,终究是风云不断。陈谨之对薛凯道:“你也是第一次来京城罢,先留下来陪朕看一出好戏,待散场,朕再送你回去,顺便去看看塞外风光。”
薛凯会意,行礼笑起来,是那种对未来可以大展宏图,报国有门的笑。
陈谨之让人先去前厅用早膳,自己待会便来。
复叫太医来诊脉,太医说好多了。要继续喝药修养,他的心放下,又问人何时会醒。
王守:“只要人不在精神头里打转,很快便会醒来。”复嘱托“只是人体虚莫再人受凉,生病。”
陈谨之点头,复去前厅同薛凯用膳。待晚间沈云醒来,迷迷糊糊的,陈谨之带清淡好克化的食物进来,沈云很饿,闻道香气,主动挪过来吃。
胃口看上去不错,陈谨之稍稍放心。过来坐在床榻上问:“可有什么不适?”
沈云摇摇头,声音沙哑:“没有。”不愿多说其他的,等碗中的东西吃完,放回人的手中,又缩回被窝中。
陈谨之把碗交给向索,向索现在可算看出沈云是个女的。原来如此,担惊受怕的心回到正轨,只要陛下不好男风那他也会安全一点。
沈云这个模样被吓得不轻,现在也怕自己,陈谨之心中的危机感升上来。低头靠近道歉安慰:“是我不好,以后会护好你的。”
“你不要惧怕我,不理我好吗?”向索听完陈谨之的话,目瞪口呆,不敢置信。
沈云还是缩起来不理人。
陈谨之倒也不急按捺住内心,温声说了好多话,以及今晚要离开这个地方。
沈云才有反应,是又要回到牢笼中了吗?她不想回去。可狗皇帝只是告知自己,且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
薛凯本以为会和皇帝推沙盘,话谋略一整天,可是他想多了。他早上和人用过早膳后,人就消失不见,直至下午才来与他谈事,可到吃饭时间,人又马上消失。
薛凯想不明白皇帝的祭祀都已完成为何还要留在这里,直到他们晚间一起离开,他才弄明白。
因为他看到皇帝用厚厚的毛毯裹着个人抱进马车,那毛毯看起来就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那马车也是,很厚实,说是密不透风都不为过。
他一时好奇,想问问人情况,遂过去打招呼,可人没想理他,还给了他一个像是好自为之的眼神。
薛凯心里不满,向向索打听,向索挑重点讲,他心底才稍稍舒服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