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时疫
雪片一样的密报飞进了皇宫，京城附近十里地，杨家村，爆发了时疫，朝廷班子连轴的转起来。
外城，大杂院。
李煜带着刘进和钱勤在此暗访。
往常院内是极其热闹的，一个院子内住着十来户人家，小孩子们斗蛐蛐，打陀螺，手艺人们在院内吹拉弹唱，邻居们东一句，西一句，总会有人接话，院内极其热闹喧嚣，就没有冷场的时候。
此时，李煜有些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大杂院。院内一片寂静，各家房门紧闭，三两个面若菜色病怏怏之人恹恹的坐在墙根下。正是饭时，院内也不见炊烟升起。整个院子似乎被一股灰白不祥之气笼罩着。李煜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手点着一个蜷缩在地上十来岁的小男孩问道：“小孩！过来，我问你，回得好，有赏。”
小男孩佝偻着身子，畏缩的站起来，眼神里带着一份难以压抑的愤恨和死意。心里模糊的想着，这人吃得这么健壮，只有他，浑身没有二两肉！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白面包子，却要死了！
“客人，您问吧，小子刚子，知无不言。”小男孩走了过来。
“听你这语气，却是念过书。”李煜神情一振。
“家父是秀才，给我开过蒙。”
“原是书香门第，那我问你，怎不见这院内起炊烟，是米价涨了吗？”
小孩面上显出狰狞之色。
“客人！您这话问得奇怪，请问客人，您家可是满仓的粮食吃不完，从没上过街，进过米铺，谁不知道最近街面上是米珠薪桂。”
李煜愕然。
“现在粮价几何？”
“白米每石纹银三两，黄豆每石纹银二两，荞麦，大麦每石……”
“这也太贵了些，怎会如此。”
刘进，钱勤惊道。
李煜忍不住就骂了出来：“这些奸商！统统该杀！看我不剥了他们的皮。”
米价涨了不止三倍，也难怪李煜如此生气，他在朝上是软硬兼施，百般要求控制市面物价，不要又是疫情，还物价腾飞，谁知还是如此。
小孩怒吼道：“那些官老爷自己吃得白白胖胖，哪管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莫说是大米，我们是荞麦都吃不起了。”
李煜一听，荞麦都吃不起，更加沉不住气了，对着刘进，钱勤喊道：“我们走。”
刘进扔给小孩一钱银子，李煜已大步走出大杂院。
米铺前。
李煜上前拦住一个排队的老者问：“老伯，家中可还吃得上饭？”
老者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李煜。
“哪儿来的小子，居然问这种问题，你怎么不问我家中还剩几人，可还有妻儿？”
李煜神情一震。
“您……”
“全卖了，买最后一斗米，吃了各奔东西。”
李煜忍不住眼里泛起泪花。
前脚李煜回到宫里，后脚兵马司的指挥，副指挥就被宣进了宫里。
“高马达官厌酒肉，此辈杼柚茅茨空。”
……
陈指挥等人到了毓庆宫门口，听着殿内李煜的吟诵声，脚步一顿，面面相觑。
“陈大人，您先请！”
“殿下宣的是我们全部，一起进。”
殿门口守着的两个小太监是明白了，这群绯袍怕是无颜见殿下。
一番推让之下，众人齐刷刷的进了殿内。
李煜坐在椅子上，脸色憔悴。一叠叠折子摊在身前的桌子上。
“陈大人，刘大人……你们可知罪？”说完，一个砚台飞了出去，溅起一地墨汁。
陈指挥脸颊上的肌肉颤抖了一下，他上前道：“殿下，臣等不明白，望殿下指点。”
李煜气恼。心里明白，这些官油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眼睛看着跪着的众人，恨不得把他们全关进大牢。
“京城米价涨了三五倍，怎不见兵马司监管，也无人上报呀！”
陈指挥立刻分辩：
“殿下，兵马司有开出十来张罚单警告这些不法奸商，奈何无人听！”
“哦，就开了几张不痛不痒的罚单，菜市场没有斩过人？民间都沸反盈天了，你们还要这么温情脉脉？”
陈指挥头垂着，恨不得垂到地上去。
“殿下，这类案件由顺天府审判，兵马司只能侦查监管！”
李煜冷笑连连，自己怕得罪人，放弃了权力，不管事，还有理了。
“罢了，你们回去等旨意吧！”
翌日，朝廷连下三旨，封陈科为巡视御史，巡视京城内外市场秩序，许临时处断职权，监察兵马司有无按章处事。
兵马司指挥陈克懈怠职责，放任奸商横行欺市，免其指挥使职位，永不留用。
封刘飞为兵马司指挥，即刻打击京城内外不法奸商，平抑物价。
刘飞是知道李煜的脾气，一上任就抓了十来个米铺掌柜，东家是一个都没抓到，他奏报李煜，各粮店幕后东家皆是朝廷重臣，皇亲国戚，府邸院高墙深，仆役膘肥体壮，兵马司这点人手不敢冲撞贵人府邸。
李煜气得鼻子都歪了。
翌日，朝廷上弹劾刘飞飞扬跋扈，扰乱民生，与民夺利的折子是比比皆是。
李煜坐在高台上是深深的疑惑了，城外天花横行，城内物价腾飞，百姓怨声载道，诸公却是一派歌舞升天，岁月静好，这与圣贤之意完全相悖，偏这些还是饱读圣贤文章选出来的国家栋梁，这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周宅，堂屋。
李姨娘脂粉未施，一张瓷白的脸上泪水涟涟，她肩膀耸动，如小猫咪一般，不时发出细细碎碎的抽噎声。
王氏冷眼看着李姨娘的作态，面色铁青。
“你莫要发昏！朝廷的兵士里三层外三层在城门口戒严，老爷又没长翅膀，怎么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城外带回莲姐儿？就算带回来了，老爷的官还要不要做，我们周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也不怕被街坊邻居丢臭鸡蛋？难不成我们这阖府人的性命都比不得莲姐儿一个人重要吗？”
李姨娘觉得好委屈，平素她跟鹌鹑一样在周家是毫无存在感，今日也呛声道：
“太太，莲姐儿那么小，就跟花骨朵一样，您怜惜怜惜她吧，您也有楠姐儿呀，您想象一下，若是楠姐儿一个人在庄子，身边群狼环伺，都是将死之人，您想象一下那样的画面，您还能狠得下心吗？”
王氏气红了眼，急怒道：“休得胡言！楠姐儿好端端的，上有玉皇大帝护体，一生平安！”
周鸿业听着王氏和李姨娘的对话，眉峰拢成山形，往日一派成功人士的大老爷形象是再不见半点踪迹。
“不要再吵了，再闹了！此事朝廷自有法度，满城的百姓谁家没有个三亲六故在城外，若皆如你我一般，把亲人接回家里来，这防疫就不用做了，大家都听天由命等死吧！”
他看着李姨娘，冷声道：“还有，你也不用哭，莲姐儿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