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镯子

    周家正房。

    堂屋墙挂两米高的松鹤延年吉祥画，画下置一张长条案，条案两侧各有一个花几，几上放青花缠枝梅瓶，一束腊梅插瓶中，悄然吐露芬芳。屋设一张八仙方桌，两边各配扶手椅。

    丽华郡主落座后，暗暗打量周家陈设，见周家家具无描金镶嵌，但材质是一水的花梨木，显然家底殷实，却没有富贵人家的浮夸奢靡，心底不由更高看周家几分。

    她身量修长苗条，穿湖绿色织金牡丹滚紫貂毛长褙子，缠枝莲花宽摆裙，乌黑的发上插点翠碧荷翡翠短簪，脸上一直挂着温柔可亲的笑意。

    王氏端详着丽华郡主，见郡主气质高雅，却不倨傲，心下又松弛几分，她团团笑道：

    “小女若楠承蒙郡主教导这些年，无论是学士还是品行皆有长足进步，我们常说这个淘气有些运道，才能得郡主青眼，感念郡主恩德，总说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若楠抿着唇，母亲说的怪难为情的。

    王氏和丽华郡主满意的看向若楠，软毛织锦披风，半新不旧的绯色棉线裙子，一头乌发散发着光泽，皮肤是健康的粉白，双目有神，面容秀丽大方。

    她招手示意若楠挨着她坐下。一双眸子诚挚的看着王氏，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若楠这孩子，唤我一声师父，我也很快慰。您也不要说报答，若真舍得，就把她舍给我做儿媳妇可成？”她拉着若楠的手，“若楠秀外慧中，许谊人品敦厚，两个孩子都是我们眼皮底下看着长大的，是再好不过的缘分。”

    王氏心中一震，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忙不迭附和：

    “是呀，这真是再好不过的缘分！”

    丽华郡主嘴角弯起，悬着的心落到安稳处，她站起来，从腕上褪下一个白玉镯子。

    若楠看着她伸过来的手，心怦怦的跳，她黑黑的眸子懵懂的看向王氏，王氏对她含笑点头。

    她又看向丽华郡主，郡主是那么温柔的注视着她，她握紧的拳头松下去，后者顺利的把镯子套在了她腕上。

    王氏眼眶湿润，用帕子拭了下眼角。

    丽华郡主连连道：

    “好孩子，好孩子。”

    周若楠接了丽华郡主的镯子，她和许谊的亲事就算是两家心照不宣初步定下来了。因大顺朝官宦家庭的所有健康年轻女性需要经过宫中选秀，没有被留中后才能嫁娶，所以两家现在并不能大张旗鼓的纳彩议婚。

    许谊得知周家已初步同意自己与若楠的亲事，高兴之情那是天下皆知，流水般的礼品从许家抬进周家，从嚼用的精米到穿戴的绫罗绸缎，那是想到什么好的就抬进周家，周家从守门的门房到厨房的婆子，都知道许谊不出意外就是周家的大女婿了。

    周家花厅。

    厅里靠阳的地方摆着一排罗汉松。许谊靓蓝色的素面杭绸鹤氅，腰束兰色如意丝绦，精神抖擞。周若楠天青织锦羽缎斗篷，缕金百蝶穿花洋缎粉红窄褃袄，下着海棠红撒花洋绉裙，两人并肩而立。

    周家的小丫鬟，有那淘气的，见许谊来了，特意绕道花厅走廊，探头探脑的看大小姐和许谊。

    “楠妹，”

    乍听到许谊称呼自己为楠妹，若楠一弯新月眉拢起，清凌凌的看向他。

    许谊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红。

    “我心悦你！”

    若楠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垂下头去数罗汉松的叶子。

    许谊见若楠不回应，面上闪过一丝黯然，他振奋道：

    “我知道你还不适应，以后你我还如往常一般相处。”

    若楠自从接了镯子就有些浑浑噩噩，许谊的这番话把她唤醒了，她的人生将步入另一个方向。

    她略含歉意，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师兄，我做了新菜，你帮我试菜？”

    许谊笑了，他的笑容如冬日暖阳。

    又过了两日，蔡氏穿着浆洗的干干净净的湛蓝色袄子，灰褐色裙子，提了一篮子鲜嫩干净的韭黄上周家来。

    门房一见上门的是蔡氏，就亲切的招呼，忙不迭通传给王氏，王氏接讯后，请蔡氏到堂屋坐下。

    落座后。

    王氏脸上有些高兴：“太客气了，你常来走动，怎能每次都把家里的好物搬到我家来，饿着子腾，可就不好了。”

    蔡氏略微干瘦的脸上咧出一个快到耳后的笑容。

    “太太，您是个大忙人，能挤出时间与我唠嗑几句，我已感激不尽。我家也没什么好物，只有这把韭黄鲜嫩，希望您能喜欢。”她是个伶俐人，虽不做周若楠的乳母了，但每年逢年喜庆，都要来周家走动。

    王氏笑：

    “喜欢喜欢，平素倒罢了，冬日里，韭黄可是个稀罕物，我承你的意。”

    蔡氏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周家什么好菜色没有，您收我的韭黄是抬举我，我明白。”

    王氏与蔡氏虽地位悬殊，一个是官夫人，一个是孀居的民妇，但两人颇能说得到一块去，因两人都有个学霸儿子。蔡氏又问王氏，望回少爷今年回家了没有。王氏说没有。

    周望回是王氏的嫡长子，此时正在岳麓书院山长家，山长有意把小女儿许给他，被他推拒了，这件事还没有传回京城。

    她眼睛闪过一丝忧愁，对王氏道：

    “子腾最近也不归家，太子殿下在城外办了几座木炭工坊，向城里的贫民免费供炭，子腾去里面做工了。每天早出晚归，跟着詹士府的大人们风里来雪里去，我常担忧他耽误明年的乡试。”

    王氏瞪大了眼睛：“乡试是头等大事，若家里短了银两，尽管跟我说，可不能由着孩子的性子来。”

    蔡氏摇头：

    “还不至于要借贷过日子，子腾说他少些历练，跟着詹士府的大人们，能长些见识，写文章也能言之有物。我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在哄我？”

    说到学问文章，王氏也不懂了，她把这话记下，晚上问周鸿业，周鸿业说刘子腾能有这个想法，想来也是有人指点，不用担心。

    蔡氏在周家人面熟，她临出门，就有碎嘴婆子眨巴着眼，跟她透露大小姐的亲事落定了。

    她一怔：“好，想来是顶好的人家。”

    那婆子眼睛上的肉瘤抖呀抖呀，夸张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