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银票
周老太太厢房。
堂屋中央摆放着一个铜炭盆，炭盆里燃着通红的炭火，周老太太额戴福字抹额，穿福寿吉祥纹样镶领藏蓝团花缎面对襟披风，正坐在椅子上，眯着眼。
周鸿业进到屋内，见周老太太一双三角眼闭着，并不敢放松心情，他恭恭敬敬的给周老太太请安。
周老太太张开眼，一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悦，她指着旁边一张四尺方的小桌，上面的一张撒金礼单，道：
“老大，你有心了。今年给你舅家的年礼比往年少了三成，是何缘故哪？问你媳妇，吱吱呜呜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我还是要找你问清楚，切莫与你舅舅有了罅隙。”
周老太太说的舅舅，就是她的娘家弟弟，周侍郎，也是周老太太的倚仗之一。
国朝以孝治天下，周老太太虽是继室，送走过公婆，在周氏家族中也颇会做人，偶尔会给老弱送些米面，周鸿业并不敢轻忽周老太太。他回：
“回禀母亲，今年的年礼是我吩咐王氏准备的，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减了三成，不独独是舅舅家。”
“哦”，她并不担心周鸿业会在这个问题上骗他，王氏也是这么说的，她想知道的是周家是不是惹了什么是非，银钱上吃紧了。
周鸿业也知道周老太太特意把他叫过来，是想知道真正的原因，他也有心解释，免得老太太胡思乱想，到处打探，惹人笑话。
“今年全国银钱吃紧，年关将近，往年年底火热的金银珠宝，名贵家具摆饰，古董字画都爆冷，朝中大员无人奢靡消费，皆因国库空虚，朝臣们要还借的国库欠银，我们家也不例外，还了三千多两。这个年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凡夫俗子，皆要紧巴巴的过，不独我周家送礼减三成，其他人家也会减三成。”
周老太太点头。
“这些事情，你们当家老爷决定就好，我也是人老想得多，担心家中境况，才多嘴一句。”
又吩咐陈妈妈给周鸿业奉茶，并道：“这是你舅母送给我的阳羡茶，也就那么一两，据说很是名贵，我喝了一次，余下的特意留下来，给你喝。”
周鸿业双手接过茶杯。
“敏丫头携骏哥儿从江南来京城，按她之前的信件，这几天要到了。你看看，这几天要不要派个人去城外候着，接她们家来。”
周鸿业点头应允。又说，王氏已经收拾好了院子，晒好了铺盖，只等妹妹归家。自己很多年没见过妹妹与外甥了，必殷勤招待，让妹妹住得安心舒适。
周老太太脸上露出个真实笑模样来：
“老爷也就留下你和敏丫头两个血肉骨亲，你们能相亲相爱，他在九泉之下想必也能欣慰。”
周鸿业忆起周敏，眼里也露出一丝温情，周敏出嫁时，父亲已仙去，他长兄为父，十里红妆嫁妹妹。
琉庆宫。
殿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皇帝流水般的赏赐搬进来。
总管陈太监指挥着小太监们，皇帝赏的西洋的座钟要轻手轻脚的正厅靠墙放。寿安宫太后赠的盆栽要摆到进门显眼处。至于绸缎毛料，文房四宝，金银玉石也要分门别类锁到库房去。宫女太监们高高兴兴的应诺。
侍卫首领刘进蹑手蹑脚的敲开李煜书房的大门。
书房内，一张紫檀犀皮漆面嵌瓷官造书桌一角，摆着一摞李煜已经写好的新春对联，这是他要送给自己幕僚团队的新春礼物。刘进贼眉鼠眼的递给他一个薄薄的信封。
李煜表情疑惑。
“太子殿下，这是周若楠小姐托我捎给您的新春礼物。”
刘进一双黄豆眼里透出一丝精光，正巴巴的看着李煜，犹不想出去，似乎想知道信封里面的内容。
难怪乎刘进好奇，李煜成年后，暗戳戳喜欢李煜的闺秀大把，但是胆敢给李煜送礼物的闺秀，周若楠是第一个。
大顺永康十五年，李煜15岁，上朝参政第一年，朝中官吏，从一品大员至七品知县，皆借新春朝贺向他送礼。
宫中太监宫女悄悄地传唱：“过年忙，过年忙，太子门前收礼忙。金万两，银满山，太子过个好肥年。”
李煜大发雷霆，把所有的礼金退回原送礼的人，并宣布自己‘清廉如雪，绝不收礼’。此后无人敢向东宫送礼，太子的库房从此干干净净的能跑马。
自此以后，每年的年底就是毓庆宫内上下最高兴的时候，李璟的赏赐能给东宫带来些贵气。
李煜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他心情很好的指着门，待刘进出去后，才用裁刀小心的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内容，粉笺一张，一万两银票一张。
李煜内心一震，把银票放到一边，浏览信笺内容。
只见上面写着：“太子殿下：见字如晤，闻湖广寒潮，殿下忧心如焚，特捐银万两，盼殿下及灾民俱开颜。”
若楠自文渊阁与李煜一别，常忆起李煜眉头紧锁，知李煜肯定是忧心国事，问过系统，知道湖广寒灾，就抽调自己所有现金流奉上，给灾民尽一份心力，至于变相的博李煜开心，那只是附带福利。
李煜摸着银票，又看看手里的信，心潮澎湃，眼角湿润。
这些日子以来，他如履薄冰，夜不能寐，无人能理解他的难处，觉得他煌煌太子怎么可能与饥民共情，只道他是在做秀，独独周若楠看到了他的痛苦，并给予了他实际支持。
李煜不仅是一位深宫太子，他13岁剿匪，与京畿屠夫家的儿郎共处一营，称兄道弟，吃过兄弟家的榆钱饭，窝窝头，见过人间的春，袅袅的炊烟。
周若楠并不知道李煜已把她引为知己，就算知道，她也不见得特别开心。
师兄许谊给她送来了大大的惊喜，从母亲到父亲到家里面丫鬟婆子，皆对许谊热烈欢迎。
连侍女桃红都说：“小姐，我算是知道了，许公子可是比大少爷还受家里老幼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