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春潮
一屋子的闺秀，个顶个的人精，只听刘月这么一哼，就闻到了两人之间的微妙气味。
闺秀们集体挂着得体的笑容，暗暗打量若楠和若莲，少不得多思量一下，缺了几分热络。
若楠处变不惊，她给主家姑娘周三小姐打了声招呼，找了两个空位，就拉着若莲悠悠然坐了下来。
周三小姐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的失礼，忙招呼着下人给若楠，若莲上茶。
刘月冷眼瞧着若楠这番气度，挑衅道：“若楠妹妹，往日是髻插点翠步摇，项戴赤金璎珞圈，今日这般朴素，为哪样？”
若楠既不恼，也不怒，含笑道: “朴素是我，华丽是我，我天生丽质，淡妆浓抹总相宜。”
刘月脸色一变，她最厌若楠貌美。
其他人也都是暗暗吸了一口凉气：这周大姑娘看着不动声色，说话却是够硬！谁不知道刘月最嫉别人好看。
“你这般貌美，却长着一双大脚，羞也不羞。”
厅内为之一静，众人皆侧目看向若楠。
若楠面色如常。
“我管你怎么看！我能日行十里，不痛不痒，你行吗？”
刘月冷笑。
“所以，您就迈着自己的大脚，给郡主娘娘送吃食。打量谁不知道你的心思！一旬能送上个七次，郡主娘娘送到，许大人送到，许谊哥哥送到，你还要不要脸！”
若楠收起脸上的漫不经心。
“刘小姐，此言差矣！许大人一家是我们大顺朝的“三好家庭”，圣上亲口称赞的家风好！人品赞！你这话一出，是在质疑圣意，把我对师傅的一片拳拳爱戴敬仰之心，歪曲成谄媚献殷勤，而师傅对我的怜惜接纳，也被你歪曲成什么样啦！你真是个糊涂虫！”
许谊是若楠选中的好郎君，她容不得刘月来破坏她的形象！
刘月一怔，机伶伶的打了个寒战，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得体的话。她着急道：“我只是说你不要脸！没说其他人。”
若莲打断了刘月：“嘘！这话就是没理儿，什么‘你不要脸’，那对姐姐和蔼可亲的郡主娘娘成了什么？你可千万别说，你不懂，‘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若莲顿了一下，接着又道：“你不懂？这么浅显的道理？你还是侍郎府的小姐呢”
若莲若楠两姐妹的阵仗，刘月哪里见识过。一时间竟被唬住了。
竹山厅内的气氛彻底僵硬下来。
好在此时，外头下人忽然面带喜色，急急来报：“禀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府上。”
先前若楠与刘月这一番争执，立刻就被众人抛之于脑后。
如果说许谊是厅内众小姐还能够得着的对象，那太子李煜就是天上的太阳，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厅里的这些妙龄小姐们，正是爱幻想的时候，听到大顺朝最尊贵的少年郎也在此间，无不欢声雀跃。
周府赏花，男宾在荷花厅，女客在竹山厅，两者相距并不远，两边来时都要经过一条长廊。
在竹山厅，远远就能看见。
那下人来报时，太子李煜并主家大房的大公子周深已遥遥从外头进来，不多时上了长廊。
走在左边的男子，头戴束发嵌宝赤金冠，穿一件杏黄色点素团纹交领长衣，腰束白玉带，脚登黑缎小朝靴，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仿佛一灼灼骄阳，让人目眩。
右边的男子，一身收腰锦缎白色长袍，手拿一把白色折扇，身姿挺拔，端的是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
厅里娇小姐们，乍见这般出色的男子，还是两个，心底都生出些许异样，眼角眉梢都带出些红意，似乎开心得要笑出来。
若楠更是如晴天一声惊雷，看呆了眼，脸颊绯红。
“哎呀！”
一位倚在门边看的小姐，忽然叫了一声，惊喜地以手掩唇。
“太子殿下看向这边了？”
七嘴八舌的声音响起。
“殿下看的是我。”众小姐纷纷笑出声来。
若楠听到自己的心怦怦跳。
她有一种错觉，有一瞬间，她和黄衣男子的视线相接了。
系统：“小主，我检测到穿黄衣的李煜看了你一眼。”
“是吗。”
若楠的耳朵红了又红。
“我确定，李煜瞳线所在方位就是你。”
……
李煜一只手捂着若楠的嘴巴，手下细腻的皮肤让他有些异样。
若楠一怔，凝视李煜，李煜一双黑亮的眼睛，此时也带着些灼热。两人目光相接，又慌乱的移开。
耳边听着假山内粗重的喘声，女人的娇啼声，若楠感觉自己从脚底到头顶都冒着烟焦了。
一刻钟之前，系统告诉若楠，周侍郎府花园中的假山是一座真真实实的银山，若楠抬头一看，正是日中，阳气最盛，花园里已无人踪，激动无比，寻了过来，碰上了周府的外管家与周侍郎的小妾在假山幽静处妖精打架。
“太子殿下安。”
若楠并李煜轻手轻脚的离了假山，若楠即恭恭敬敬的福了下去。
“若楠姑娘。”
若楠惊愕，抬头看李煜，太子居然认识她。晶莹剔透的日光下，李煜身形高大颀长，他站在那里，就是这世间最尊贵之人，从上扬的下巴到脚底的朝靴，无不显示着这是一个有着非凡自信之人。
若楠低下头，心里惴惴。
眼前的姑娘，脸蛋红红的。
李煜眼里带着笑意：“今日无事，我不会说出去。”
若楠惊到了，她见多了上位者对下位者的粗暴，她震惊于李煜的体贴，不能不对他另眼相看，他一个皇子能平等的体会到她的尴尬与无措，这使她心里有种崭新的感动，也说了出来。
“太子殿下，您伟岸极了！俊美无俦，仁义无双，考虑民女这等微末之人的感受，民女铭感五内！”
李煜盯着若楠，神色不明。
“若楠姑娘好胆！敢夸我！”
“这是我肺腑之言，绝无虚假！自见到殿下，如见天神！”若楠脸色一正，看着李煜：“请殿下相信我。”
阳光下的李煜，他俊美的五官如希腊神话中的阿波罗，他的气质独特而高贵，仿佛与生俱来就是这世界的中心，这世界的焦点。
李煜大大一震。
“你来假山做什么？”
若楠一愣，面有难色，看李煜：“我，我来捡簪子。”
李煜盯着若楠髻上明晃晃的簪子，冷冷道：“你想好了再说！”
若楠内心急了，她一时之间也圆不出其他话，咬牙道：“请殿下相信若楠，我是来找簪子的。”
李煜眼含风暴。
“你是这么铭感五内，见天神的吗？”眼前的姑娘，眸如水晶般清澈，她的瞳里似乎都能照出他的身影，然用最诚挚的表情对他撒最拙劣的谎言。
若楠目瞪口呆，张口结舌。
李煜轻“嗤”，举起右手，一束劲风穿髻而过，啪啪两声，簪子掉落，若楠满头秀发如黑色瀑布飘落下来，带来一缕幽香。
若楠睁大双眼，惶急的看向李煜，李煜也凝视若楠，两人视线相接。
花园里有伶人在唱：“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李煜一怔，是广袤的荒漠瞬间龟裂，他的世界迎来了一场甘霖，是少年的初次春潮涌动，他听到了百花开放的声音。
李煜神情莫测。
若楠心都跳到嗓子了，竟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勇气，捡起地上的簪子，提裙就走，及至小跑起来。
这莫不是一场奇异的白日梦，李煜望着若楠远去的背影，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