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妹
周家厢房。
这是一间有巧思的闺房,门框左上角挂着一串贝壳风铃,微风吹过,响起清脆的铃铃铃声音。房间面积不小,内置雕花床一张,贴墙放置,占房间面积的三分之一,玫瑰椅一张,镜台一张,书架一张,条案一张。
李姨娘板着脸,浑身的不适,这间屋子没有留客人的椅子,屋主的心思很直白,就是不欢迎任何人进入。
若莲趴在雕花大床上,床榻的两边,一边跪坐着一个簪花小丫鬟,给她敲腰。
“莲姐儿。”
“姨娘,你来了。”若莲回的懒懒,也不抬头。
李姨娘示意丫鬟们退出去,待房间没人了,方严声道:“听说你绣了一方帕子,如今,这方帕子在谁那里?”
若莲愣了一下,转过脸来,两人视线相接。
“姨娘,你监视我。”
李姨娘对若莲摇头,克制怒气。
“我问的是帕子,你先回答我,你给我说实话,你的帕子给了谁!”
若莲并不答话。
李姨娘加大声音:“你的帕子给了谁!”
若莲提起床上的枕头就往李姨娘身上扔,一面扔一面喊。
“谁给您嚼舌头了,这就叛变了!您给了她什么好处,哼!卖了!”
李姨娘焦灼的看着若莲,十四岁的年纪,激动时就如山间不逊的小狐狸精,张牙舞爪,一股子可怜可爱劲儿是扑面而来,怎么都遮掩不住,不行差踏错,将来自有前程。
她按着自己的胸膛,强忍怒气道:“你大了,应该懂事了。私相授受能有什么好结果。忠勤伯府的三小姐暗会穷书生,被人旁观揭破,连累了府上的名声不说,她自己又能讨到什么好,嫁了穷书生,不到一年就合离了。她们府上,小姐们一年的脂粉钱就有二三十两,嫁了书生,全家一年的嚼用也不到三十,这日子她能过吗,幡然醒悟了,自己的前程也没了,再嫁就只能给人当填房,还要受人奚落。”
若莲额上沁出细细的汗,白玉般的脸上也透出后悔。
她一则担心被人看到自己给刘子腾送手帕,另则是觉得李姨娘小瞧了她,那个穷书生哪能和刘子腾比,刘子腾是被许翰林称赞过的潜力股,科举有望,她不谋划,来日哪能落到她这个庶女头上。刘子腾还瞧不上她,她暗恨,当然,她现在也瞧不上刘子腾了,就像姨娘说的,刘子腾再好,也还要吃几年糠咽菜。
她涨红脸,嘴硬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管我呢,我自能找个好郎君。”
“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自己找?能找到什么好的,你认识几个人?你不要误了自己!”李姨娘又惊又怒。
“父母之命,等着嫡母给我指个好夫君吗?”若莲忍不住讥诮。
“那是因为你不懂事,你从她身上截了多少私房银子,你心里没数吗?”李姨娘还想点醒若莲。
“是你不中用,父亲都多少年没进过你房间了。”
李姨娘样子寻常,是周鸿业的通房丫头,生了若莲后,才抬为姨娘。
“你没有体面,我能落到个好。”
“我不想法子,一季就只得三身衣服,灰扑扑的,寒酸的要死。”若莲说到此处,更是认定自己没错,她是在自力更生。
“大姐姐整一个房间做成衣帽间,京城里的时兴货在她那里如草芥般随意,我不争气点,你能看到这么光鲜亮丽的我。”
若楠从公中也只得一季三身衣服,她满屋的衣服是自掏腰包制办的,这一点若莲也清楚。
李姨娘几欲晕倒,旁人的冷眼她尚能淡然,自己的亲骨肉也瞧不起她,她是真伤心了,她强忍着苦楚,再次劝道:“楠姐儿是嫡出,你是庶出,嫡庶有别,不能比。”
“我不服。”若莲一听嫡庶有别,即从床上弹坐起来,她长得甚是美貌,虽是激怒,却白面微红,容光照人。
只听她大声嚷道:“凭什么,都是父亲的骨肉,一家子人还要分个三六九等。她一出生就叫若楠,若楠,愿女如男。叫我若莲,若莲,水中花,命如浮萍吗?我偏不,我要给自己谋个锦绣人生。”
……
正房暖阁,王氏这一位当家主母心不在焉的吃着小金桔,往常这个时候,她少不得叫上几个得力婆子在旁边听差捧眼,若楠的签子,到底让她添了心事。
“夫人,这是在琢磨什么。”周鸿业挑帘进来,见屋内只有王氏,笑道。
王氏:“还真有事得跟老爷细说。”
一番私语后,周鸿业大喜,想到能有机会把自家血脉融入皇家,这是周家先祖有灵。
王氏瞧着老爷神情,哪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美梦,想她当初,不也觉得这是泼天富贵吗?
“老爷,你不能光想着好呀,这楠儿若是成了皇家的人,就是君臣有别,当不得你女儿了。”
“你再想想,你把她从小猫大小养成现在亭亭玉立的样子,费了多少心,你以往可是最疼她的,这要是到了皇家,你是想疼也没得疼了,谁能在皇家面前直腰。”
周鸿业万万没想到自己夫人是这样想的,真是妇人之见,愚不可及。
“你疼楠儿,就想把她拢在身边,焉知她就乐意。”
“若楠打小不让输眉,还未及笄就要开铺子。现在,有不居人后的机会,对她来说,是天赐良机,你莫要拖她后腿。”
若楠站在厅外,一脸社死,她是没想到,自己在父亲眼中是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形象。她开铺子,只是基于现代女性的习惯,经济独立在她看来是再正常不过的立身之本。
至于抽到签后的浮想联翩,这也是一个寻常人的梦幻之旅而已,但梦是要醒的,她无意高墙深宫。
“父亲,母亲,签子不能代表什么。”若楠挑帘进屋,打破父母的争执。
周鸿业,王氏微微一怔。
“从来没有靠虚无缥缈的传说就能抵达人间至尊的,都是得了至尊,才有后人绘声绘色的传说演绎。”
“不是有了传说,就有至尊,太后娘娘是天时地利人和的结果。”
“再说,老和尚也不一定不打逛语,兴许他就是哄你的。”
“我们周家也够不上皇子正妃的门槛。”
周鸿业哈哈大笑,他深深的看了若楠了一眼,这个女儿总能打破他的认知,处变不惊,进了宫,兴许还真能闯出一番天地。
但现在不管她是真认为这是个传说也好,还是没这番野心也好,只有时间来证明,争执没有意义。
“好,我们家楠儿的这番见地有见识。”
若楠瞧父亲的神情,哪不知他是拿话哄她,于是使出撒手锏。
“我已经有自己的夫婿排行榜了。”从衣袖里掏出一份名册。
王氏,周鸿业接过名册,只瞟一眼就大惊失色。
“你,你刚还说签子不能代表什么,这太子殿下怎么放在第一名。”
“因为第一名是用来仰望的,世事哪能皆如意。第二名才是脚踏实地的生活。”
若楠眨巴着眼睛,俏皮的看着父母。
王氏,周鸿业互看一眼,脸色难看,这闺女好大的胆子,自己选婿,还拿皇家开玩笑,规矩得重学。
罢了,从来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