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买卖（上）
荣耀学院每年于冬末春初的假期，时间长达两个月，被称为春假。
因为学子离院时间很长，重归校园都会格外兴奋激动，所以每年开学时学院都会组织庆祝活动，已成惯例。
但今年除外。
下令取消庆祝活动的自然是院长范山水。
范山水本以为元假期间大陆各地发生的战争能够劝退大部分学生，尤其是那些来自圣林和塔伦的交流生，在他看来这些交流生全是埋进学院里的定时炸弹，少了他们，新学年的烦心事至少能减少一半。
但当秘书将汇总的预约名单拿出来时，范山水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除了极个别的学子，如铁诺卓戈和鲜于坍之流确实无法继续学业外，其他大部分学子仍然选择返回学院继续求学。
范山水难以理解，便乔装打扮前往院南町，要亲眼一探究竟。
气氛果然诡异。
从表面上来看，陆续返校的学子络绎不绝，但细细分辨，各方势力的学子都是扎堆聚集结伴而行，行路谈话互不打扰，一个个圈子泾渭分明。
时家酒楼是窥探形势最佳的场所。
范山水早早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几个小菜，一壶续了七八次的酒，一坐就是半天。
但凡来酒楼落脚的学子，吃饭是幌子，主要目的都是为了等人，各层楼的饭桌要么人满为患，要么一个人也没有，彼此之间都是为了保持距离。
待到同一个圈子里的人终于到齐了，饭局才算开始，先交流情报信息，然后定好一致行动的方案，最后才会举杯饮酒开饭。
范山水耳朵出奇的好使，看似一个人嘟嘟囔囔的喝醉了一般，但其实所有谈论都听的明明白白。
来自圣林远道而来的学子反而是最早抵达院南町的，虽然零零散散，但范山水很快就搞清楚了圣林的情况。
怒江攻防战仍处在僵持阶段，双方势力各不相让，战场争夺激烈，各有胜负。
但最微妙的是，双方帝国皇室居然却都不认可这场战争，拒绝派兵支援，也没有任何物资援助，导致战场双方骑虎难下。
至于原因，帝都一方范山水当然清楚，那是因为左氏联合金芙馆发动的这场战争本就非赵皇所愿，加之联军讨逆失败，帝国自然不会也没有余力对怒江战场有任何支持的行动。
而圣林呢，情况更复杂。
天机贤者以神谕为名，亲自率领苦修者军团东征乌良台高地，挑起了与塔罗、查伦两国的战争。
于是乎，掌控圣城经济命脉的香料联盟的各大世家趁机软禁了尹米尔女王，后者虽然已经宣称退位摄政王，但其他世家并不放心皇室陀吠家族的承诺。
再加上陀罗纳尔在断海圣地不断挑衅圣城，圣林的各大世家人人自危，在这种背景下，把家族中最优秀的年轻精英送来荣耀学院，的确是最安全的选择。
范山水梳理了一下圣林学子的情况，铁诺派、陀吠派、香盟派、苦修派和学会派，和眼下圣林政坛参与角力的派别如出一辙，混乱不堪。
相比之下，塔伦因为政教一体的缘故，分立新国并无太大阻力，学子间的圈子更加好认，一边是塔罗新国，另一边是查伦新国，不喝酒的就是来自巫神宫的教子巫女，眼下因为建立联盟保卫乌良台的缘故，关系还算缓和，在范山水看来，这已经是一股清流了。
最复杂的还是奥斯陆帝国内部的势力集团，一个春假过去，突然如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关系错综复杂。
光是东三郡就出现了以时开山为首的绿盟、以邹天野为首的邹氏、以南宫奇为首的南宫氏和以赵案为首的东赵四派。
说道东赵，其实就是年前从帝都撤走的榕党一派，谁能想象到，原本是被赵束彻底打压的赵榕一派，居然会因为三皇子赵觉的遇害而得到了东山郡赵氏和百里郡邹氏的支持，死灰复燃了。
与东赵相对的，没有西赵，却是南赵，指得是陇南郡的赵申一派。
这赵申即是害死赵觉的嫌疑人之一，又是皇位顺位继承者的热门人选，居然也能自成一派了。
南赵一派中的学子以苗氏为主干，上学期本依附于朱公一派，在朱公参与联合讨逆失败后，这次借势赵申独立出来，极大的削弱了朱韫的势力。
除此之外，北川的李显虽死，但李家的余威无人敢小觑，而因为弟弟被暗杀躲到冰宫的南宫雪，这次带着复仇的怨念重返学院，正式成为了李氏一派的领袖。
范山水数了数上学期死掉的学子，无论哪一个都是一线世家势力培养的精英娇子，而显而易见的是，这学期的风暴恐怕会更加猛烈啊！
“这tm还是学院吗？！”
范山水心中不停咒骂。
唐墨终于出现在了范山水的视界中，老院长立刻警觉了起来。
他认出了唐墨，出身毫不起眼，背景无关紧要，实力名不经传，就是这样一个无名小卒，却成了上个学期的风云人物，所有的事件，所有的难题中都有他的身影，仿佛就像一块磁石，走到哪里都会生出事端来。
“这个扫把星也回来了吗？”范山水两眼瞪得发光。
这时，他才发现，酒楼周围出现了不少奇怪的人物，再细一看，居然都是熟人。
城卫军的赵青琮，血衣卫的玉娘，还有骑士团的邹宁。
都是乔装打扮，和自己一样，只是没有登楼而已。
而让这些人物都动起来的原因，似乎都是因为唐墨出现的缘故，范山水意识到，这个学期，这个小子，才是需要他重点“照顾”的“壹号”目标。
至于皇子什么的，经过数次帝都风云，范山水早已看破真相，不屑再提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开始变得离谱起来，远远超过了范山水的想象。
唐墨上了三楼，便是范山水所在的最高楼层，和他一行的两人，听相互称呼，原来便是朱韫和唐星。
范山水知道这三人都是来自红石郡和江北郡，眼下都是朱公的地盘，他便猜测这一桌定然是以朱韫为上首。
结果很打脸，伙计很快便清理好了大桌，酒店的东家也随后赶到，便是大名鼎鼎的时开山，几人落座，居然是唐墨做了首席。
范山水大跌眼镜，正想要看下去，伙计却来清场了。
“这位老先生，您还能喝啊？！喝了快一天了吧，你真是不简单。”
范山水摇晃着脑袋，赶紧背转过去，怕被人认出来。
“我说老先生，您要是还能动弹，麻烦挪动挪动，到楼下喝吧，这层楼被贵客包了，劳烦您移步，东家送您一壶酒，可好啊？”伙计声音喊的很大，不是怕老头子听不见，是怕被老头子赖上。
院长赶紧拎着酒壶起身，晃晃悠悠的下楼，以他的本事，即使在二楼，上面的风吹草动也能听的清清楚楚。
然后，在二楼，范山水傻了眼。
赵青琮，玉娘，邹宁都在，各自占了一张桌子，低着头自顾自的喝酒。
范山水点了点头，自嘲笑道：“嘿，还真是巧，不是酒鬼不聚头咧。”
坐下未等片刻，楼下又颤颤悠悠上来一位，岁数看起来比院长还大出一截，二话不说坐在范山水的对面，大声的吆喝伙计。
“我和这个老头拼个一桌，他说要添份烤小牛排，一定要用木槿花枝现烤的！”
范山水不用抬头就知道对面这蹭饭的是谁，禁术塔里那位疯癫老头就好这一口。
“怎么您也来了？”范山水低声问道。
周围几位的目光立刻投了过来。
木川贤者捋了捋假胡子，伸手指了指楼上，颤悠悠的笑道：“都一样，都一样啊！”
范山水一凛，心中明白，能够将这几位都惊动，甚至连贤者国监大人都亲自探访，今夜这天时酒楼必然是要有大事发生啊。
木川猜到了范山水的心思。
轻声念道：“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能小看！我那关门弟子，就是那个疯丫头，回来给我汇报了南边的事情，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啊，相比之下，陇西这场大败都显得无足轻重！”
我的天，范山水听的心中直发毛。
要知道，这次讨逆帝国联军可是在陇西郡折损了两万士兵啊！
焦急等待期间，陆续有人抵达，登楼入席。
先是邹天野和赵案，然后是南宫奇，接着是苗义庵和赵申，最后连塔罗的花雷也哼着花曲儿上了楼。
这是要干什么，范山水傻了眼。
再算上和唐墨一起来的朱韫和时开山，学院当下各派学子圈子的领袖几乎全部到齐了！
然而，楼上还是没有开席。
又过了片刻，听见楼下马车嘶鸣，应是远道长途赶来的客人。
两位美人手搭着手，款款上楼。
左家的千金大小姐，‘铁面蔷薇’左晴。
仙兰馆的馆主，‘越谷仙子’诺兰。
怒江一战，左家和金芙馆结成联盟，而诺兰却是金芙馆的叛徒，这两位怎么可能走到一起？
范山水想了半天才想明白。
内务大臣岳东凌，既是左士凡的学生，又是诺兰的干爹，从这一层关系来看，又的确是有可能的。
毕竟这里是帝都，不是怒江。
楼上终于开席，坐首席的虽是唐墨，但主持的人却是时开山，作为酒楼主人和唐墨兄弟的双重身份，时开山比唐墨更适合经营今晚的场面。
楼下静悄悄，所有人的耳朵都挑的高高的，听到楼上三杯酒下肚，结束了寒暄客套，时开山才终于挑明了主题。
“说实话啊，在眼下这个档口上，能把各位聚到在这里，坐在一起喝酒，真是难以想象！”时开山扫了一眼酒桌上的人物，呵呵笑道：“所以，墨兄最初提出这个想法时，我可是吓了一跳，觉得他是开玩笑。”
“但结果就是出人意料，大家都给我这兄弟面子，都爽快的答应赴宴，这点我不得不佩服我这兄弟，人缘比我好啊！”
众人都点头称是，但缘由都心知肚明，若不是贪图墨谷新矿和唐家兵器，这些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凑到一起的。
唐墨不善言辞，所以接过了时开山的话头便直接进入主题。
“今天把诸位请来，就是想谈一下唐家的兵器生意，这一个月来诸位都给我这儿发来了兵器订单，全是大单贸易，你们都是墨谷城的大主顾，我们确实很高兴。可我这墨谷城的产能有限，日夜不休的生产也满足不了大家的需要，所以今晚一是先和大家道个歉，然后再和大家商量下，如何分配未来的产能，尽可能让大家满意，又不会引起彼此间的误会和冲突。”
唐墨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看着众人的反应。
所有人心中都在盘算，如今帝国局势混乱，各大势力都在加紧备战，军费如流水，对兵器的需求没有上限。
原本百里郡是帝国最主要的兵器制造基地，但因为三江郡大地震，导致毗邻的百里郡的重铁矿场几乎全部被毁，虽然冶炼和锻造的产能还在，但矿石原料的储备却已经消耗殆尽。
环顾帝国各郡，眼下只有墨谷城的新老矿场的矿石品质可以满足制作兵器铠甲的需要，所以连昔日的冶炼大家邹氏，也不得不向墨谷城低头。
“其实我们自己也在积极想办法。”唐墨又介绍道：“一方面墨谷城已经和唐家其他门支合作，另一方面又引进了左氏和朱氏的力量开展联合开发，这样我们把矿场的开发委托给其他合作伙伴，墨谷城可以集中力量加大冶炼和锻造产能，如此一来，我估计墨谷城的兵器产量将会比之前至少增加三倍。”
说着唐墨伸手指向唐星、朱韫和左晴，表明了几位已成为墨谷矿场的合作者。
而另一层意思便是说，虽然产能扩大了，但在产品的供给上，左氏和朱氏都将拥有更大的份额和优先权。
其他人闻言立刻开始重新盘算，若是今晚获得的配额不能如初所愿，那也至少要想办法限制对手的配额。
唐墨微微一笑，拿起饮酒行令的筹盒，数出二十支筹签来，在自己的面前一字排开。
“墨谷重铁矿的产能，预计为每月3万斤，根据矿石品质和冶炼消耗，普通刀剑兵器消耗矿石比例为1：5，特种兵器消耗比例为1：10，重铠消耗比例1：2，所以我将每1500斤矿石产能为一个单位，也就是一筹来进行交易。”
所有眼睛立刻都盯在了筹签上。
唐墨说着举起一根签筹，进一步说明道：“这一根筹签可以是1500斤优质重铁矿石，可以是300件普通兵器，可以是150件特种兵器，也可以是750套重铠护具，得到筹签的可以自行决定需要什么。另外，因为每月的订单需要提前安排生产，所以如有变化请至少提前一个月通知我们。”
二十根筹签代表着眼下最炙手可热的战略物资，在座的诸人也都代表着背后家族的庞大势力，看似普通的饭局，此刻竟成了利益博弈的战场。
“今晚，咱们就把这些筹签分好，墨谷城将来严格会按此交易，诸位相互之间也不要因为此事再生争执伤了和气。”
唐墨说完，向后靠去，好整以暇，不去抬头看众人的表情。
当然，他能猜到，众人的表情一定会十分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