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快停下
大殿之外，夜色如墨般浓重，宫廷的深邃与寂静仿佛吞噬了所有的声音。月光透过薄云，洒在地面角落未曾完全融化的积雪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宫中内侍们站在殿门之外，大气都不敢出，气氛压抑而沉默。
床榻边，秦樾宁慢条斯理拉开帛书，颀长的手指轻轻在帛书上滑过。
他垂下眼眸，扫过秦王枯瘦的身躯，语气平静得如同谈论天边的浮云，仿佛是谈论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父王，有一件事，我想应当让你知晓。”
冷淡异常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没有一丝波澜。
秦樾宁缓缓摊开布帛，眼神缠绵地在帛书上扫过，仿佛是见着心爱的情人般流连。
“你心爱的太子殿下，因为谋反，已经被关在了牢狱之中，刑部和督察院正在加紧审理此案，一旦查清楚来龙去脉，便可定罪。”
“在这宫中，你能见到的所有人，包括这大殿内的侍卫，甚至是宫外的守卫，都是我的人。这里，早已不是你的王宫了。”
秦王一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可置信般瞪大了双眼，嘴唇嗫嚅两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只能发出沙哑的哧哧声。
秦樾宁没有理会他的反应，继续摊开那明黄绢帛，其上文字赫然在目。
那是一份传位诏书，明言要将王位传给秦樾宁。
秦樾宁从头到尾逐字逐句地核查，确保其中毫无破绽，遂拉起秦王枯瘦垂下的手臂。
秦王的指尖被摁了印泥，落在了诏书上。
那鲜艳的红色如同烈火般刺眼，如同烙印一般，仿佛是在宣告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秦王使出全身的力气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根本无法反抗。
他眼中依稀残存的光芒逐渐熄灭，所有的希望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摧毁。他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心中的震惊与愤怒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而来，他怎么从未发现，他的这个最小的儿子有如此城府，竟能假装废了腿，韬光养晦数年。
他回想起秦樾宁幼年时期的模样，那时的他聪明伶俐，又是先王后嫡出，深得自己的喜爱。
可是五年前那场事故过后，秦樾宁找过自己，说这不是意外，虽然自己明知很大可能是淑妃和秦延泽的手笔，但他已经废了一个儿子，不能再没了另一个，便将此事压制住了。
自此，秦樾宁的地位在他心中便一落千丈，变成了忽视和冷落。
加上花灯节一事，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将他们之间的亲密和信任彻底撕裂。
即便是再来一次，他依然做此选择，没有任何人的性命能和他自己相提并论，可心底终究是愧对于先王后。
但是，久而久之，不知何时，这份愧疚逐渐变质，变成了害怕恐惧，甚至是厌恶。
他转而扶持秦延泽，他的野心养到如此之大，肆无忌惮地追求无上权力，很大一部分就有纵容的结果。
秦樾宁站起身子，高大的身影与先前轮椅上的佝偻判若两人。
他侧过身子，垂眼看向秦王：“父王，你就躺在床上，好好看着眼前这一切吧。”
在昏黄的烛光下，秦樾宁俊美的容貌落在秦王眼里，恐怖宛如修罗。
————
后半夜，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轻盈而细密，随着夜色的加深，雪势逐渐加大，待第二日纪初瓷一早醒来时，已经堆起了一寸厚的积雪。
她推开窗户，突如其来的冷冽空气，让原本昏沉的脑袋猛地一震。
屋外石榴树上挂满了晶莹的雪枝。
天空依旧灰蒙蒙，乌云堆了一层又一层，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三声敲门。
山管家带着几个侍从婆子，端着早膳，装在食盒里的茶水点心被一一端起，放在餐桌上。
红糖点心的甜糯香气一下子就弥散在空气中，仿佛可以触摸到那绵密的口感，令人垂涎。
纪初瓷本没什么心思用早膳，这会子却被勾起些许食欲。
她轻移莲步，取了帕子净了手，转到餐桌前坐下，疑惑问道：“哥哥呢？”
山管家恭敬道：“王爷吩咐了，早膳后，便可送小殿下回府。”
纪初瓷心口一沉，像是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薄雾。
她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用着早膳，完全没有尝出来吃了些什么。
她草草吃完后，跟着山管家沿着府中石板路走到门口，已经有一辆有着五皇子府府徽的马车在那等着了。
在踏上马车之前，纪初瓷好似听到了什么动静，忍不住回头望向府内，门内空无一人，只有一阵风吹过树叶，积雪簌簌掉落。
她心中难忍一阵失落，落寞垂下眼帘，一步一步登上了车。
车厢内，厚重的熏香缭绕，纪初瓷吸了吸鼻子，这香味并不像是府中常用的那种淡香，而是夹杂着一种特殊气息。
纪初瓷微微皱眉，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一闪而逝，并没有过多深究。
随着车夫一声清脆的鞭响，车轮碾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规律声响。
许是昨夜没有休息好，又或许是这单调安稳的车辙声，让她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紧绷的神经。
她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靠在柔软的车厢壁上，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任由马车颠簸着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纪初瓷再次睁开了眼睛。她揉了揉昏沉的眉心，试图驱散那股浓重的困意。
她掀开车帘，向外望去，眼前的景象让她惊愕不已。
原本熟悉的京城街道景象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连绵起伏的深山。
夕阳西下，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余晖，不知不觉间，一天已经过去。
“这是哪儿？”
纪初瓷喃喃，反应过来后连声呼喊：“快停车！”
车夫充耳未闻，反而扬起长鞭，驾着马车更快地沿着蜿蜒曲折的小道深入山中。
纪初瓷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恐惧和不安，她意识到，自己可能陷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之中。
她回想起马车夫那张冷漠而陌生的脸，他根本就不是五皇子府的人。
当时只因为马车夫自称是五皇子派来的，她便没有多加怀疑，这辆马车，专门等在府门口，就是等着她自投罗网。
纪初瓷紧紧抓住车厢的扶手，试图让自己保持平衡。马车的速度越来越快，车轮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迹，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你是谁？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快停车！”她再次大声喊道。
但马车夫依然继续置若罔闻，迅速挥舞着手中的长鞭，驱使着马匹疾速向前。
随着马车不断深入山中，周围的景色也变得越来越荒凉。树木越来越稀疏，山路越来越崎岖。
纪初瓷拼尽全力抓着车厢的把手，想要阻止马车夫的疯狂举动。
车夫见状扔下马鞭，转身向着纪初瓷。
马车依旧呼啸着向前疾驰着。
他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刀，刀刃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摄人的寒光。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笑意，手中长刀一挥，毫不犹豫地割开了车帘，露出了一张冷漠而狰狞的脸庞。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的长刀，准备向纪初瓷砍去。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破空之声突然响起，尖锐而刺耳。
纪初瓷抬头望去，只见一支长箭如同流星般划破天际，携带着惊人的力量呼啸而来。
箭矢准确无误地穿透了马车夫的胸膛，留下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洞。
车夫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和不甘，他身体一颤，长刀脱手而落，整个人向后倒去。
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砍向马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