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没醉
虽然这莳花楼，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烟花之地，楼中规矩，亦是颇为开明，女子们接客与否，全凭自愿，绝无强迫之举。
但是见过这么多来来回回的恩客雅士们，很少能够碰到如此可爱单纯的小公子，春柳一时没忍住，拉着小公子的胳膊，便想着将人往房里带。
“放开她！”
一声低喝，却隐隐带着勃然的内力，如同惊雷般在送进众人的耳畔，大家只觉身子被一阵大力推开，七歪八扭都倒在了地上。
一时间厅内，五颜六色的各种美人们如台风过境的蒲柳，没几个能好好站立着。
只剩中间懵懂搞不清楚状况的纪初瓷。
纪初瓷只觉得胳膊被人拎住，不得不跟着起身，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但那只手却稳稳地扶住了她，让她重新站稳。
她仰头，见到一张硬朗淡漠的面庞：“哥哥……”
她白皙的脸上因为刚刚突如其来的变故，涌上的些许慌张如退潮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安心。
她眉眼弯弯，胳膊环绕住孟祈川的脖子，贴着他的耳边低声呢喃：“原来这里这么好玩，下次哥哥来莳花楼的时候，可要带上我一起。”
轻柔的鼻息在耳边轻拂，掀起一阵愉悦难耐的滋味。
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不那么尽如人意。
孟祈川微微弯腰，动作轻柔而熟练地将纪初瓷打横抱起。
“别，你要去哪，我要美人儿姐姐……”
她挣扎起来，双手在他的胸膛上胡乱推搡，双脚乱蹬，试图找到支撑点，但只是徒劳无功，恰如蚍蜉撼树，不能左右他分毫。
在伽罗戏谑看戏的目光中，孟祈川单手牵制住她不停作乱的手腕，面无表情吩咐道：“送一碗醒酒汤上来。”
说罢，忽略她微不足道的挣扎，抱着纪初瓷，一路上了三楼。
秦樾宁还在屋内，想着上来搭把手，却被孟祈川不动声色的避了去。
纪初瓷被轻轻放在软榻上，她本还在挣扎，但是在见到端着醒酒汤回到三楼的伽罗后，瞬间停下了动作。
她迷迷糊糊想要下榻，被孟祈川一把拉住了手腕。
“她是谁？”
纪初瓷愤愤：“哥哥你说话不算数，你明明答应过我……”
话未说完，孟祈川一把捂住她喋喋不休的红唇，面色阴沉仿佛要滴下水来：“你先出去。”
伽罗充耳未闻，完全忽视了自家殿下如刀一般凉飕飕的目光，她柳腰轻摇撩起裙摆坐到榻边，正待舀起一勺醒酒药喂给床上的少女，半路被人截住，她抬头，看到了自家大人阴沉的双眸。
她将汤勺连着瓷碗一起塞进了孟祈川手中，眼角微微抽搐，眼神闪烁：“王爷，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小可爱就先拜托你了……”
说着，她贴心地推着秦樾宁的轮椅，头也不回出了门。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屋内只余孟祈川瞪着纪初瓷。
纪初瓷酒已经醒的差不多了，她本就没喝多少，只是反应过来当前屋内情势有些尴尬，她垂下眸子，鼻尖充斥着一阵浓烈的酒味。
她凑近孟祈川身边吸了吸鼻子，很是疑惑。
哥哥有什么心事不成，怎会喝这么多？
“哥哥，你心情不好？”
纪初瓷有些失落，她本以为和哥哥的关系能够更进一步，可如今看来，很可能弄巧成拙了。
哥哥或许只想做哥哥。
她又向着他的怀中靠了靠，小猫一般在他耳侧轻嗅，浓烈的酒气中又有一丝不对劲。
他的口鼻处酒味并不浓烈，散发着淡淡凛冽皂香，怎么身上酒味这么重，像是酒香浸透了每一寸布料……
她垂下的眼帘挡住几分疑惑不解，他想干什么？
孟祈川不疑有他，只是当她还醉着，用勺子搅了搅碗中汤药。
舀起一勺，送她口边。
纪初瓷皱起了眉头，她推了推他的胳膊：“我不喝，我没醉，明明哥哥喝得更多，为何哥哥不需要喝汤药？”
孟祈川冷笑一声，勺子落回碗中，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纪初瓷，你真的出息了，不仅仅学会逛青楼了，还学会顶嘴了？”
纪初瓷缩了缩脖子，垂下脖颈，不再出言反驳，就着孟祈川的双手，一勺一勺将醒酒汤喝得见了底。
屋内一时间无人说话，只听得屋外滴答的雨滴声，落在屋檐上，又顺着瓦片滑落。
空气中充斥的的脂粉酒香气，增添了几缕湿润冰凉的雨水清新。
纪初瓷轻轻吸了一口气，浑浊的脑海里逐渐恢复清明。
孟祈川随意瞥一眼她飘忽的眼神，放下瓷碗，语气淡漠：“酒醒了？”
“既然酒已醒，便回府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神色淡淡,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一垂眸便对上纪初瓷不满的视线。
少女双眸亮晶晶的，雨后初晴水洗过一般盈盈，他霎时间移开视线，下意识端起手边酒盏，掩饰性的喝了一口。
冰凉的酒水顺着喉间滑落，孟祈川扯了扯衣领。
面前少女语速加快，带着些许自然流露的娇嗔：“我才刚来这里，你便着急赶我回去，你自己却不回，你已经三天没有回府了……”
她抿了抿唇，指尖捏着自己衣衫下摆，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新学了一首曲子，哥哥不想听一听？”
孟祈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新学的曲子，怕不是为了秦延泽学的吧。
听说三皇子殿下的生辰就在下个月，每年这个时候，纪初瓷都在挖空心思想着如何给他准备生辰礼物。
今年不想着送珍稀珠宝，倒是换了个新奇的点子，费心劳神也在所不惜。
孟祈川摇头，胸口凝滞，近乎咬牙切齿。
“不必，你也不看看我在哪儿，莳花楼的姑娘们珠玉在前，我怕是欣赏不了初初的曲子了。”
他说完，隐晦地看向纪初瓷，本就知道这话一旦出口，她肯定会失望，但真当他看到她唇角的笑意突然淡了一瞬后，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免还是后悔了。
叮——
连日雨势连绵，窗外假山上的流水细竹溢满了水，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周边的竹林被风吹着发出沙沙声响，雨珠滴落在竹叶上，又顺着叶尖滑落，形成一道道细长的水痕。
这一瞬间，孟祈川的脑海中想了很多。
回南疆已是势在必行。
秦王生性多疑，若是自己回了南疆，他必然会牢牢攥住纪初瓷的性命，将她视为牵制自己的棋子，以此来确保忠诚和顺从。
但若表现得没有那么在乎她，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秦王对纪初瓷的警惕性。
或许，的确可以考虑秦樾宁的提议。
毕竟，在秦王看来，她只是个寄住在南疆王府的异父异母的妹妹。
而与此同时，秦樾宁作为已故秦王后的嫡子，秦王若还存有哪怕半分对王后娘娘的愧疚之心，必不会太过为难她。
这样，即使自己不在她的身边，她在京城的日子才会相对安全一些。
等他将南疆军团安顿好了，自会第一时间回来接她。
这段时间，就只能委屈初初了。
孟祈川心中已经有了计较，可是如何让她乖乖待在京城，却让他犯了难。
自她入了南疆王府，二人相依为命，哪怕是前线战况吃紧，纪初瓷也总是在军中随行，从未分别超过半个月。
此次若是他来回南疆，加上军营众人安顿的时间，一个月都可能回不来。
太多的事情涌上心头，孟祈川面色阴沉，很是难看。
孟祈川眼眸微动，深深闭了闭眼睛。
他知道，只有瞒过初初，才有可能瞒过秦王。
既然已经狠下心来做戏，那便做全套吧。
“伽罗，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