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接着奏乐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团小小的黑影凌空袭来,重重撞击在了静娅公主高高举起的手臂上。
速度之快,看不清楚黑影形状,空气中留下一道残影,甚至传来了隐隐破空之声。
静娅公主只觉一阵剧痛袭来,右手便再抬不起来半分。
随着酒盏破碎的清脆声音传来,众人才回过神来,原来那团黑影竟是一杯酒盏。
大家不约而同向着酒盏袭来的源头望去。
孟祈川衣衫猎猎,霍然站在楼梯口。
一身玄色劲装,一看便是从校场上匆匆赶来,他身材颀长,周身内气翻滚如同利剑出鞘,寒气逼人。
他眼神冷峻如冰,一一扫过众人,从纪初瓷身上掠了过去,最后停在了静娅公主垂下的胳膊上。
“你的手,不想要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令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发怵。
感觉好像下一秒,他真的会拔出长剑砍下她的胳膊。
那股子压死人的气势,让桑霖的手心有些濡湿,不敢与他对视,好在她还记得此处是宁国公府的宅子,作为东道主,她连忙打圆场。
“王爷您来了,阿瓷刚刚还在念叨你……”
暗中飞快摆手,示意婢子们别愣在原地了,赶紧动起来。
听得此话,他的表情才勉强缓和了一些。
“快将公主殿下和虞小姐带去内室更衣。”
趁此机会,桑霖连忙将这两尊大佛请走。
虞念枝好不容易等来了台阶下,顺水推舟拉着公主殿下匆匆离去。
静娅公主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整个人显得有些呆滞,任由虞念枝拉着她往内室走去。
“没事没事啊,小插曲,大家别愣着,接着奏乐、接着舞、接着喝……”
另一边,桑谦长长松了一口气,也招呼着男宾们重新活络起来。
凌霄楼内又重新恢复了表面上的欢声笑语,然而,在这谈笑风生的背后,却隐藏着无数暗流涌动的心思。
孟祈川也被邀请去了屏风外侧坐下,他位高权重,桑谦想了想,在秦延泽的上首给他加了个位子。
孟祈川兀自坐下,摩挲着手边酒盏,仿佛与周围的喧嚣隔绝开来。
他尊贵凌厉的气势略略收敛了几分,微微颔首与熟识的几人打了招呼。
秦延泽坐在他的下首,此时的心思还都牵挂在匆匆离场的虞念枝身上,也不知她与静娅可都还好。
一个是嫡亲妹妹,一个是心上人,可他却无法靠近,却还偏偏要坐在席上与这始作俑者陪着笑脸。
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待我娶到了纪初瓷,再做计较。
他端起酒壶,挤出笑脸,清冽的酒水汩汩流入孟祈川的酒杯中。
“王爷可是稀客,难得一见,今日怎得空了,我敬你一杯。”
孟祈川倏然抬首,眸中光华如寒月皎皎,抬眼间,看到了秦延泽腰上的玉佩。
那是半块浅碧色的游鱼,身体流线型优美,鳞片细腻入微,闪烁着淡淡的光泽。
他前几日在纪初瓷的梳妆柜里,见过另外半块。
好一对情侣玉佩!
孟祈川心尖一颤,捏着酒杯的指尖隐隐发白。
清脆的酒盏撞击声响起,孟祈川仰头一饮而尽。
旁边一人揶揄:“三皇子殿下,与王爷如此相与,可是有好事将近呀?”
秦延泽又给孟祈川酒杯添满,低声笑道:“诸位别说,能不能有好事,还得看王爷的意思。”
“怎么又和王爷有关呢,哦,我知晓了,是三皇子殿下与小郡主的好事将近了吧……”
先前的那人哄笑起来,笑声中透露出几分戏谑与调侃。
这南疆王府的小郡主倾心于三皇子,并不是个秘密,如此看来,怕是快要办喜事喽。
围观之人心思各异。
对于三皇子而言,这无疑是如虎添翼。
一旦三皇子与南疆王联手,便有了强大的军队势力作为后盾,让他在王位争夺战中胜出,更添了几分胜算。
孟祈川听闻,重重撂下酒杯。
“好事将近?我怎不知我南疆王府好事将近了?”
孟祈川本就心气不顺,冰凉的眼神扫过那人,似笑非笑。
“没有没有,说笑了,不过是几句玩笑话,还望王爷海涵。”
那人只觉得脊背一凉,仿佛有股冷风猛地窜起,瞬间传遍全身,便不再起哄,端着酒杯去了别处了。
“来,我再敬王爷一杯。”
秦延泽手上酒壶不停,一杯接着一杯地给孟祈川酒杯斟满。
他一边观察着他的脸色,一边暗地里撇嘴。
是不是好事将近,这事也由不得你说了算。
他眼珠子转过一圈,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微笑,待我再哄一哄阿瓷,她怕是巴不得早点嫁过来。
其余众人等见堂堂南疆王如此平易近人,纷纷放下心中顾虑,端着酒杯前来拉拢关系。
或是敬酒示好,或是攀谈交友,亦或是仅仅想在王爷面前露个脸。
孟祈川也不推辞,来者不拒,一时间觥筹交错,酒香四溢。
他是敬多少喝多少,没过多久,硬朗淡漠的脸上便浮现出三分醉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孟祈川起身对着众人作揖:“抱歉,失陪一下,出去走走,散散酒,去去便回,诸位玩的尽兴。”
他起身离席,走下楼梯时,正巧听到戏台上唱到牡丹亭中的一句:“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
“……一点深情三分浅土……”
微风拂面,带来一丝清凉,也吹散了他脸上的几分醉意。恍惚间,眼前闪过那对玉佩,初初,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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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的温泉池子掩映在蔷薇花海中,温泉的氤氲热气与蔷薇的芬芳交织在一起,恍若人间仙境。
纪初瓷双眼微闭,静静地躺在屋顶上,身下的青瓦在日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她的手边还拎着一个酒壶,酒壶的口微微敞开,偶尔有几滴酒液溢出,顺着壶身滑落,滴落在青瓦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或许是阳光正好,微风不燥,亦或者她今日见到了太多的故人。
她突然想到了与秦延泽初见的那一日,那日也如同今天一般,是个好天气。
那时她尚未及笄,刚从南疆回京城,人生地不熟,因为贪玩与梅染走散,在野外迷了路。
不小心目睹了山贼杀人埋尸的全过程,被山贼绑上山去,见她衣着富贵,漂亮乖巧,便想先关起来,再转手卖出去赚点银子。
她被关在杂乱的柴房中整整三天,滴水未进。
她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
迷迷糊糊中感觉被人抱了起来,那怀抱温暖又安心,她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救她的人是谁,但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再下一刻,手足无力垂落,低下头去,她被迫沉入了无边黑暗世界里。
待再次睁眼时,她被放在了一棵树下,口中被喂下了甘甜的泉水。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零碎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她清晰地记得,秦延泽隐隐发光的脸庞,和他那日所穿着的月白藕色交领长袍,阳光照耀下,仿若谪仙。
时间在这一刻静止,所有的喧嚣都消失无踪。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共度一生的良人,将母亲留给她的双鱼玉佩给了他一半。
双鱼相依,寓意着情深意重,永不分离。
可是无论婚前婚后,她从未见过他佩戴过,他的腰间,总是会挂着那个相同的香囊。
那个香囊,略显陈旧,颜色已有些泛黄,绣着一枝枝嫩绿的枝干,看着有些年头了。
他宝贝一样从不假他人之手,也从不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