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我不吃药
纪初瓷胸前泛起的阵阵心悸夹杂着不安,让她彻底没了耐性,不想再坐着等下去了。
“梅染,拿上伞,咱们去接哥哥。”
梅染诧异地挑了挑眉,之前小殿下别说去接王爷了,就算是王爷整夜不归,她都不会掀一下眼皮。
但见她既已下了决定,梅染也不再多嘴,抱了两把油纸伞,撑开其中一把绘着山水花鸟的油纸伞来,递给了已经披好外袍等在檐下的纪初瓷。
走在曲折蜿蜒的回廊里,纪初瓷撑着伞,却仍有少许雨丝斜着打在身上,她默默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好在还未走出多远,刚到前厅门口,便恰好碰上了不远处神色匆匆,悄然回府的孟祈川和鸣柯二人。
暴雨倾盆而下,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淹没在雨幕之中。
孟祈川的气息有些不稳,鸣柯紧紧跟在他身后,虚虚扶着他。
二人并没有撑伞,只是穿着棕榈叶编织而成的蓑衣,密集的雨水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打在蓑衣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孟祈川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贴在额头上,显得略微凌乱却更添了几分不羁。
不知是不是错觉,昏暗的地灯下,他的面色透了几分苍白。
纪初瓷素手执着一把秀气的油纸伞,鼻尖冻得红彤彤的。
见到二人身影后,她脚下的步子不由自主加快了很多,三步并两步跨到了他的面前,将油纸伞高举着撑过他的头顶。
一阵风起,夹杂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
“哥哥,你受伤了?”
借着庭院里朦胧的地灯,纪初瓷看到他腰间缠绕着的层层布条,隐隐能够有少许血迹浸出布条。
在沉沉的夜色中,经过雨水的冲刷,原本已经近乎干涸的血迹,沿着衣摆的纹理蜿蜒流下,形成一道道细长的痕迹。
雨水浸泡到了伤口,带来一阵阵清晰的刺痛感。
“被箭擦伤了而已,已经止住血了,小伤不碍事,休息两天便好了。”
孟祈川轻描淡写道。
这倒是实话,对于他而言,腰侧的这道刀伤的确算不得什么,与他以往在南疆战场上所受的伤势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纪初瓷冰凉的指尖想要触摸上他的腰间,却被半道拦下。
“真没事,你手怎么这么冰……”
孟祈川皱了皱眉,轻轻握住她的手,试图温暖掌心的柔荑,有些生气:“胡闹,这么大的雨,不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乱跑出来做什么,要是着凉了有你好受的。”
他刚想脱下身上蓑衣给她,又觉沾染了满身的血迹,十分不妥。
“快回去吧。”
他一边分神注意着不让她碰到湿漉漉的蓑衣,一边加快了脚步。
不知二人是否都忘了,在雨中,他并没有松开她的手,一路沿着湿滑的青石板台阶,往着琼华殿而去。
到了殿内,孟祈川脱下蓑衣,抖落上面的水珠,挂在了外间。
随即换了身干净衣衫出来。
纪初瓷捂着鼻子,打了好几个喷嚏,孟祈川顾不得自己的伤势,赶紧吩咐梅染去煮驱寒汤。
梅染离开后,屋内就剩纪初瓷与孟祈川二人。
屋外,雨声、檐滴声、风声交织在一起,连绵不绝。
屋内,纪初瓷装有缠丝蛊的白色瓷罐放在了榻边小几上,板着一张小脸,冷声道:“把衣服脱了。”
声音虽轻,却带着一缕不容置疑的坚定。
孟祈川微微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
他的眼神渐渐充满了男人的侵略性,始终没有离开过她,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初初,你确定要我现在脱衣服?”
纪初瓷眉头皱得更紧了,娇艳柔软的双唇抿得紧紧的。
“等等……”
孟祈川微微松一口气,不知是庆幸还是失望。
纪初瓷往他腹部布条处瞥了几眼,觉得殿内还不够亮,起身将殿内油灯全部点上,照得整间屋子亮堂堂的。
“脱吧。”
她捧着一盏六角绢画灯,目光灼灼,好整以暇等着他动作。
孟祈川还没完全吐出的一口气霎时间堵在胸口,哭笑不得,却也拗不过她,倒退几步,坐在了楠木榻上,斜斜倚着背后的靠垫。
他深深盯着她,缓缓解开衣衫束带,掀开了下摆,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腰腹。
在明亮的光线下,将他腹部的伤口一览无余。
那伤口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醒目,一道巴掌长的皮肉撕裂伤贯穿腰肌,让人触目惊心。
加上被雨泡过,伤口边缘的皮肤变得苍白松软,肌肉翻开,很是狰狞。
纪初瓷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哑了声音:“这么严重,还说是小伤……”
她取来洁净柔软的丝绵擦去伤口附近残留的血迹,近距离仔细看着,才发觉除了这道新伤,只是露出来腰间这一节肌肤上,大大小小的旧伤纠结,很是吓人。
纪初瓷铁青着脸,全身紧绷着,丝毫没有笑意。
二人谁也不说话,只余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
直到收回缠丝蛊,重新换了干净布条将伤口包扎妥帖后,纪初瓷压抑了半天的泪珠子才毫无预兆地砸落在了他的手背。
孟祈川被这温热的眼泪烫的一个激灵,他赶紧将撩起的衣摆放下挡住劲瘦腰腹。
“初初,你莫不是吓着了吧,我自己来就行。”
纪初瓷摇着头,泪眼婆娑:“不是,你什么时候受了这么多伤……”
我从来都不知道……
她想起自己曾经对他的疏离和冷漠,却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的偏爱,一瞬间,愧疚心疼如同尖锐的箭矢,直刺她的内心。
孟祈川半倾下身子,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语气间透着罕见的慌张笨拙:“战场上,刀枪无眼,这些都是难免的,已经都是很久之前的伤了,一点都不疼了……”
话音还未落下,面前少女嘴唇扁了扁,眼角迅速积累了大滴泪水呼之欲出,眼看着又要憋不住了。
他连忙圈了她,声音低哑带着几分轻哄:“以往没注意,是我的过错,以后不会了,我自当会处处小心着,不再让自己受伤。”
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根,像极了情人间的呢喃细语。
“小殿下,驱寒汤来了……”
随着殿门被推开,屋内缱绻的气氛烟消云散。
梅染端着药碗,眼神迅速晃过屋内二人,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妥。
纪初瓷眼角一跳,倒也顾不上哭了,迅速脱鞋上榻,缩在了最里面,把头埋在了双腿之间,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她向来畏苦,只是闻到空气中散开的那一丝丝药味,苦涩的感觉便由舌根而起,蔓延了全身。
她的声音闷闷的,愤愤不平:“哥哥,我又没生病,不需要吃药。”
孟祈川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接过药碗,摆摆手让梅染退下。
他用勺子舀了一勺汤药,端着碗凑近她的身边。
“梅染,我说了,我不喝!”
纪初瓷也不抬头,伸手就想要将碗推开。
孟祈川一个躲闪,却不曾想牵扯到了腰间伤口,猛然间吸了口凉气。
“怎么是你,不会是碰到伤口了吧。”
她慌张地抬起头,做错事了一般小脸红扑扑的。
孟祈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嘶,疼。”
纪初瓷小心翼翼检查过伤处,发现并没有新鲜血渍渗出,方才浅浅松了口气。
孟祈川依旧固执的捧着药碗,一副你不喝我就不拿走的模样。
他受伤之后面色苍白,看着有些虚弱。
纪初瓷反思,前世后来落到那种境地,历经磨难,什么苦都尝过了。
怎么重来一遍,又回到了当初异常娇气的模样呢。
果然,人都是会恃宠而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