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去接哥哥
纪初瓷仔仔细细将衣衫领口袖摆整理平整。
一袭竹青色穿在孟祈川的身上,凌厉沉重的气质被削弱了不少。
他自幼习武,身材颀长漂亮,像一株挺拔的青松,宽肩窄腰,矫健而充满力量。
她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果然自己的眼光真棒,真不枉费对着虞念枝浪费的那一番口舌。
接下来的几日,鸣柯以及军营的众将士们突然发现自家王爷有些奇怪。
每日清晨,必定穿着一身竹青色长袍,如同花孔雀开屏一般骑在马上,在营帐之外溜达上好几圈之后,方才换成普通甲胄。
鸣柯私下问过梅染,得知衣衫是小郡主送的后,心下了然,脸上的那截伤疤都表露着心中的戏谑。
那就难怪了,这可是小郡主第一次给王爷送的礼物,王爷即便是焊在身上都没什么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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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天气阴沉沉的,窗外一阵阵风掠过,空气中弥漫着湿意,好像要下雨了。
纪初瓷一身白底襦裙,坐在窗前翻着一本古籍,面前摆着几盘子精致小糕点。
屋子角落里芙蓉石雕花盖炉里熏着不知名的线香,散发着一股子平和的奶檀木香气。
宁国公府嫡女桑霖到了琼华殿时,正见到她腮帮子鼓鼓的,小白兔觅食一般。
直到她走到身边,纪初瓷方才抬起眸子,见到是她,鼻子蓦地一酸,眼眶也红了。
“桑桑,你来啦,好久不见。”
声音含糊不清。
桑霖牵着她的手,自然地拂去她嘴角一丁点食物,笑意清浅:“阿瓷。”
梅染备好了茶水,缓缓倒入细瓷茶盏中,茶香袅袅升起,带着淡淡的清香,弥漫在静谧的室内。
细瓷茶盏放在了案上,雾气升腾,纪初瓷眼前模糊了一瞬。
她很久没有见过桑桑了,前世的桑霖,被秦王许给了燕国王室,远离故土,再没有回来。
那时南疆王府已经失了势,与秦王离了心,朝中无良将可用。
燕国一路势如破竹,锐不可当,以雷霆万钧之势向前推进,所到之处,无不望风披靡。
秦王不想让孟祈川重新掌军,但又不甘心就此龟缩,便将桑霖封为悦宁公主,连带着百万两黄金,许给了燕国,以换取五年喘息之期。
虽然秦王膝下有三位公主,但他不舍得自己的亲身骨肉承受背井离乡之苦,便强权给了桑霖公主封号,远嫁他乡。
纪初瓷压下了眼角的湿意,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上次见到桑桑的时候,她满脑子还都是秦延泽,她劝了几句,自己压根就不想听,最后不欢而散。
如今看来,桑桑的眼光,可比自己要强上太多。
“本来听到了些离奇的消息,后来又听说你被王爷禁了足,你怕不是又做了些什么荒唐事吧?”
桑霖捧起茶盏,小口抿着,眼神里透露出几分担忧。
她上下打量着她,觉得经此番禁足,她瞧着倒是安分了不少,没有了那分魂儿都被勾走的失魂落魄,甚至反倒像是洗尽铅华之后的宁静从容。
一阵风起,盖炉里香薰白烟轻飘飘地消散在半空。
纪初瓷压下心底涌起的酸涩,嘴角微扬,浅浅地笑了笑,柔柔的,娇娇的,完全瞧不出来之前被人蒙蔽时的偏执激烈。
“桑桑,我不会再那么傻兮兮的了。”
回荡在屋内的尾音轻柔软绵。
“阿瓷,你莫要觉得我多管闲事,若是旁人,我必不会多嘴,只是依你我之间的情谊,听姐姐一句劝,莫要轻易将心随意托付。”
纪初瓷心里苦笑,她细细想来,桑桑劝过,哥哥也劝过,甚至连梅染鸣柯都看出来了,曾找机会拐弯抹角提点过。
前世今生,身边这么多亲近的人都觉察到了秦延泽的问题,可自己偏偏如瞎了聋了一般,一头栽了进去。
她吸了吸鼻子,纤长卷翘的睫毛鸦羽般垂下,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你说得对,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
桑霖原本紧绷的神经在听到她语气中的郑重其事时,逐渐放松了下来,虽然内心仍然保留着三分疑虑。
她坐到了纪初瓷对面,捻起托盘里一块红豆麻糍,感慨道:“你要是能说到做到,让我消停几日,待你生辰的时候,前些日子你瞧上的那块端砚,我便打包好了送你。”
“当真?”
她坐直了身子,眼底全是不加遮掩的惊喜之意。
那块端砚,色泽温润如玉,堪称砚中瑰宝,是桑桑压箱底的宝贝,平日里见一次都难得。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若不是我知内情,都觉得好似南疆王府短了你的用度似的……”
“怎么可能,只是那块端砚,我已经心仪很久了,一直留意着想找个类似的送给哥哥,可惜千金难求。”
如今桑桑肯割爱,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纪初瓷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桑霖瞥了她一眼,从怀中取出一张金丝勾边的藕粉色请帖。
“春试放榜,正值西山蔷薇花盛开,五月初九,宁国公府在西山温泉设了赏花宴。”
“会有很多新鲜的英俊的小哥哥哦,带你去散散心?”
纪初瓷盯着帖子上的那株清雅寒梅,有些出神。
前世,这张帖子,是孟祈川递给自己的。
那时她已经和桑桑闹翻,并不想去,但秦延泽悄悄让人递来消息,说他也会去,于是便打扮一番欣然赴宴。
但是在宴会上,她着了旁人的道,喝了不该喝的东西,以至于神志不清,差点让奸人占了便宜。
哥哥听说了此事后,雷霆大怒,直接率兵闯进了宁国公府,当场阉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却是宁国公老夫人娘家宫家的三代独苗苗。
这一下却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老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瘫死在地的宫望今,一纸诉状告至了御前。
孟祈川本就因功高震主被深深忌惮,这简直就是给秦王瞌睡递枕头,捧着把柄往他手里送。
哥哥被杖责五十,削了军权,也为日后埋了祸根。
南疆王府也和宁国公府彻底分道扬镳。
而那时的自己,却因为秦延泽对此事的不介意,而满心感激欣慰。
如今回想起来,当真是愚蠢至极。
桑霖走后,纪初瓷有些疲了,她和衣躺在矮榻上小憩了会,但是睡得并不安稳。
前世的种种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嬉笑的,怒骂的,低泣的,最终全部如墨入水中,渐渐凝成一双清冷的双眸。
哥哥!
她猛地睁开眼。
外面天已经黑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透过门缝传了进来
殿内尚未点灯,灰蒙蒙的看不清楚。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从铺天盖地的失落感中抽离,但梦中怅然若失的感觉迟迟挥之不去。
梅染听得殿内动静,小心翼翼打开房门,点燃了油灯。
纪初瓷推开窗户,风卷袭来的泥土夹杂着青草的生涩扑面而来,她冷不丁打了个颤。
暴雨来势汹汹。
雨滴哗啦落在屋檐上,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气。
她甚至可以听见豆大的雨珠打在池中荷叶上啪啪的声音。
飞溅的雨滴落在窗沿,溅进了屋内。
纪初瓷被风吹的瑟缩了几下,连忙重新关上了窗户。
“哥哥呢,他回来了吗?”
听闻到说未曾回来后,她有些忧心。
下这么大的雨,哥哥回来,怕不是都淋湿了吧。
也不知道他带没带伞。
天越来越黑,仿佛被无边无际的浓墨涂抹,滂沱大雨倾泻而下。
纪初瓷遥望漫天黑沉沉,突然感到一种强烈的不妙预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