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好玩的
书房内一片宁静,只有窗外微风轻轻拨动竹帘,发出细微清脆的敲击声。
孟祈川重新在书案前坐下,目光冷冽而深邃,如同冬日的湖面,看似平静却暗藏着寒意,他语气凉凉:“你还知道回来?”
纪初瓷怔了一瞬,随即反思自己。
她被禁足了整整一个月,今日才得以自由,如出笼的鸟儿,从旭日东升一直逛到夕阳西下,是稍微放纵了些。
她轻轻咬着下唇,试探着问道:“哥哥,你在等我?”
“没有。”
孟祈川很快否认,微微侧过身,避开她盈盈的目光。
书房内一片静谧,树叶婆娑声显得异常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喧嚣。
纪初瓷将手中衣衫放在案几上,视线转啊转,最终落在旁边的那盅甜汤上,汤盅打开,看似已经被哥哥用过了。
她低下眉眼,双眸黯淡了些许。
孟祈川并未发觉,他伸手勾了勾她的发丝,声音低沉:“街上好玩吗?”
纪初瓷勉强地笑了笑,心思还停在案几上那碗打开的汤盅上面,有些分神,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好玩的……”
“那便是遇到了谁吗,可曾遇到什么意外之事?”
她微微一愣,抬眸对上他强烈的目光,心中不由得一紧,随即轻轻地摇了摇头。
哥哥他,该不会是喜欢苏予荷吧?
前世,南疆王府失势后,苏予荷毫不留念,脱离王府重新回到了苏家,并且利用她在南疆王府住了十几年的优势,暗地里出卖王府,做了不少落井下石的事情。
那个时候的南疆王府腹背受敌,墙倒众人推,谁都能踩上一脚,哪怕是以前一直仰他鼻息的苏家。
哥哥喜欢谁都可以,但是她苏予荷不行。
孟祈川见她久久未曾出声,脸色倏然沉了下来,伸出手指,掐住她的下颚,指尖摩挲着她细腻光滑的皮肤。
“你在想些什么?”
声线清冷,又隐含几分沙哑。
她心一横,移开眼神,不敢看向他的双眸,状似无理取闹地道:“哥哥,你不要喜欢她好不好?”
孟祈川指尖顿住,眉毛轻轻上挑,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你说什么?”
她眼神不自然地想从瓷盅上挪开,下意识地抿了抿唇:“哥哥你不要喜欢苏予荷,她不配嫁进咱们南疆王府……”
话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妥,前世哥哥至死也未曾娶妻,该不会是被苏予荷的背叛伤到心了吧。
她偷偷抬眸,见他一脸阴沉,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猜到了真相。
她双手合十,希望哥哥不在苏予荷这棵破树上栓死,可千万别跟上一世一样,孤家寡人一个。
“哥哥若是喜欢性格温婉的姐妹,京城里那么多大家闺秀,我帮哥哥留意可好?”
听闻此话,孟祈川深吸一口气,松开了指尖,自嘲地笑了笑,心头又酸又涨。
真的是,他究竟在痴心妄想些什么,指望初初开窍,还不如铁树开花、顽石点头来得更现实一点。
“我不喜欢她。”
他耐心解释,再一次郑重强调:“我真的对她没有半点喜欢之情。”
纪初瓷半信半疑。
孟祈川见她如此,无奈中透着一丝决然,仿佛带着一声叹息:“初初,我喜欢的人是你。”
说罢,他的目光粘在他的脸上一般,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缓缓流转,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每一个细微反应,都镌刻进自己内心的深处。
“我知道啊,我也喜欢哥哥,最喜欢哥哥了。”
纪初瓷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双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袖,很是依恋。
活了两世的她,从未怀疑过哥哥对自己的偏爱。
见她如此,孟祈川僵硬紧绷的肌肉刹那间放松了,好似本憋着一口气等着她的宣判,却得了缓期一样。
他轻叹一声,来日方长,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屋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原本明亮的天空逐渐失去了色彩,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书房内亮起了柔和的烛光,摇曳生辉。
纪初瓷忽然间想起来书房找哥哥的目的,她重新捧起那条竹青色蹙金云纹缎袍,小跑着来到孟祈川身前,笑着问道:“哥哥,我还给你挑了件衣服,好看吗?”
她仰着头,双眼亮晶晶的,烛火的微光在她的瞳孔中跳跃。
孟祈川的目光缓缓落在了这件缎袍上,目光沉沉,似是在想着什么。
纪初瓷见他半晌没个动静,以为他不喜欢这个颜色。
“这个颜色,好像是稍微浅了些。”
孟祈川的衣袍,基本都是墨色,深沉而内敛,偶有几件别的颜色,也是深色居多。
或许哥哥并不习惯穿浅色衣衫,下次还是随他心意再重新挑一件吧。
纪初瓷正想着收回手,却不料面前的男人往前走了两步。
他单手打开腰间玉扣,解开系带,墨色丝质外袍从身上滑落在地,只余一件暗色交领单衣,流畅的肌肉线条在单薄绸绢下若隐若现。
他展开双臂,一双黑眸不转睛盯着纪初瓷,直截了当道:“初初可愿帮我?”
纪初瓷微怔,如今她虽不再刻意回避与他的肢体接触,但为他穿衣,还是从未有过。
也不是不行。
她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从肩膀滑落,微微倾身,将长袍轻轻展开,披在了他的身上。
在给他套入宽袖时,一不小心触到他的指尖,温热的感觉由指尖传来,清晰明了,她蓦地缩回了手,突如其来的微妙接触使得她心尖一颤。
好不容易穿好了外衫,纪初瓷拿着腰带,想要给他扣上,奈何人矮胳膊短,远远看去,仿佛是搂着他的腰一般,格外亲密。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冷香,恰似凌冽的冬日初雪。
孟祈川的身量极高,山峰般笔直挺拔,他稍稍垂下眼帘,便能看见她乌黑的发顶,仿佛只要一伸手,便可毫不费力将她拥入怀中。
他的嘴角紧绷成一条直线,没有任何弧度,双眼深邃而冷漠,让人无从分辨他的想法。
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波澜不惊,如同被压抑的火山,随时可能喷薄而出。
初初,你又骗我了。
初初,我该拿你怎么办……
早间刚过辰时,五皇子遣的人到了军营,说是想要约着小殿下去逛街。
孟祈川明白此次禁足已逾一个月了,再关下去,依初初的性子,八成就该生气了。
便顺水推舟应了下来,私下派了苍艾远远跟着保护。
直到接近申时末,苍艾才姗姗回禀,他将纪初瓷一天的行踪如实汇报。
“你确定,她去见了秦延泽?”
孟祈川眉头紧锁,眼神一暗。
苍艾一身寻常小厮打扮,生着一张扔在人堆里过目就忘的大众脸,只是那双琥珀色眼睛,灵活明亮,彰显了几分机灵。
他点了点头,随即补充道:“在云绣坊内,小殿下和三皇子殿下的确见了面,但应当是偶遇,只是……”
“只是什么?”
“我远远看着,小殿下似乎举着一条新衣衫,在三皇子身上比划了两下,交谈了几句,太远了,听不真切,还请王爷恕罪。”
孟祈川摆摆手:“下去吧。”
随着营帐门帷的落下,他卸去了全身力气般靠到了太师椅背后,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初初啊初初,你若是心里还有秦延泽,又何苦在那晚揍他一顿,只为了做戏给我看?
他轻笑出声,可是眼底却漫上了一层苦涩,只是一刹那,便归于了平静。
他猛地起身,抓起搭在缅花衣架上的大麾。
“鸣柯,备马!”
一路快马加鞭,竟是抢在纪初瓷之前回到了府中。
而此刻,他望着在身前忙碌的少女,喉头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