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你还知道回来
云绣坊内鸦雀无声,伙计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出声。
秦樾宁的目光在蹙金缎袍上打了个转,声音凉凉如山间清澈的溪流:“三皇子殿下这身高,穿着这件衣袍,怕不是要拖到地上了,不仅显得累赘,而且完全无法展现出您潇洒英俊的风采。”
“不知尊贵如斯的三皇子殿下,可同意?”
噗……
纪初瓷嘴角抽了抽,强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个五皇子,年纪不大,嘴皮子倒是很厉害,之前深入简出,连虞念枝都未曾能够认出他来,居然大言不惭说他是废人。
真是人想作死,拦都拦不住。
虞念枝却没有什么好心情,她只觉得胸膛中似乎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愤怒地用力跺了下脚,想表达一下她的不满。
可是秦延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对方身上,半分眼神也未分给自己,任由自己被人刻薄挤兑。
她又是委屈又是失望,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捂着脸跑出云绣坊,仿佛逃离一个让她窒息的牢笼。
路过雕花大门时,她心中的愤怒与丢脸达到了顶点,急需找个渠道宣泄出来。
她咬紧牙关,猛地抬起脚,用力在门上踢了一脚,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在这方可怜的门板上。
随着这声沉闷的动静,秦延泽这才回过神来。
他深深地看向纪初瓷,双眼充满了感激之情。
尽管她出言讽刺,怕这只是她吃醋的表现罢了,是因为她内心的不安和嫉妒在作祟。
他猜测或许因为自己带着虞念枝出门逛街,而忽视了她。
不过,她能够在节骨眼上为我解围,不惧五皇子的威势,救我脱困,说明她的心里还是有我的,不是么?
只可惜虞念枝跑走了,他只得抱拳作揖,告辞离开:“今日是我的不是,对不住了,你们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念枝姑娘计较。”
话刚说完,便追着虞念枝离去,只是离开时,回眸深深看了纪初瓷一眼。
纪初瓷有些莫名其妙。
虽然有些小意外,但是她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就当是被狗吠了几声,总不能咬回去。
除此之外,她不仅达到了目的,还为前世的自己出了口恶气。
她欣赏着手中的蹙金云纹缎袍,可以想象,当穿在哥哥身上的时候,将会有多好看,她甚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她掸了掸锦袍,交给伙计吩咐装起来,送到南疆王府去。
离开云绣坊,在七拐八弯的窄巷子中绕了半天,最后停在了一家糕点铺子外。
“这家铺子的红豆糍粑可好吃了,可是排队的人怎么这么多。”
这家铺子还是上次哥哥提及过的,没想到客人是出乎意料的多。
秦樾宁本就是陪着她闲逛,倒也不着急,轮子转了个向,跟着纪初瓷坠在了队尾。
阳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铺子的屋檐下,偶尔有风吹过,吹起纪初瓷的长发,如同茂密的海藻在空中飘舞。
秦樾宁坐在轮椅上,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的身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愫。
“所以,你当时是怎么看上三哥的?”
一整天接触下来,觉得她应当不是那种轻易陷入恋爱,以至于对其他事情都无暇顾及的女子。
纪初瓷轻叹:“那时候年少轻狂不懂事,识人不清,人啊,总有眼瞎的时候……”
如今回想起来,那些曾经的经历仿佛是一场场荒唐梦境,梦里跌跌撞撞,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和事付出了太多。
她将视线投向远方,眉毛微挑,眼带怀念:“现在看来,他甚至不及哥哥的万分之一。”
秦樾宁垂下眼帘,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莫名有些在意。
————
待纪初瓷回到南疆王府时,已是夕阳西下,天边洒满了金色的余晖。
她站在王府的门前,回头看了一眼秦樾宁,微笑着向他告辞。
秦樾宁也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早些回去,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还是微笑着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
回府后,纪初瓷嘱咐山管家将白日里购买的玩意儿们全部送到自己房间去。
随后,她侧身抱着那条竹青色的云纹缎袍,一脸期待的模样问道:“山伯,哥哥呢?”
山矾恭敬回禀道:“王爷也是刚回来不久,如今正在书房。”
他顿了顿,有些迟疑,但还是如实提醒道:“小殿下,今日王爷回来时,面色并不好看,怕是有什么烦心事。”
纪初瓷闻言,微微蹙眉,心中涌起一股担忧,她循着青石板小路,步伐不自觉地放轻,一路缓缓向着书房而去。
书房的门虚掩着,透出一丝柔和的光线。
她正打算推开门,却听见书房里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好像是表妹苏予荷的声音,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纪初瓷伸出的手霎时间僵在了原地。
书房内,孟祈川坐在书桌前,双臂抱胸,眉头紧锁,神情凝重。
他手中的公文早已被放下,似乎无心再处理公务。
他面沉如水,盯着面前的女子。
半炷香前,他听闻书房门口有人轻轻敲门,心下一喜,还以为是乐不思蜀的纪初瓷终于知道要回来了。
沉郁了许久的心情阴转多云。
应声抬眸后,才发觉来人却是表妹苏予荷,还未绽开的笑意僵在了嘴角。
也是,什么时候见过初初敲门的……
孟祈川放下手中文书,揉了揉眉心,淡淡道:“何事?”
苏予荷一身梅子色百褶如意裙,裙摆轻盈地摇曳着,长发被巧妙地束起,露出优雅的肩颈线。
她端着木质托盘,上面放着碗青瓷小盅,她将托盘放到了案几上,打开小盅盖子,浓郁的甜香扑面而来,很是诱人。
她递上一个银质小勺,轻声细语道:“祈川哥哥,您辛苦了,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补汤,快尝尝吧。”
孟祈川并不爱吃甜食,但看着苏予荷那期待的眼神,一脸他不尝尝,她便不会离开的模样。
他不想多做纠缠,小小地抿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味道不错。”
苏予荷很是欢喜,抿唇笑了笑,同时微微侧身颔首,努力让自己最漂亮的模样呈现在他面前。
见她一直不走,孟祈川扬扬眉:“还有何事?”
声音礼貌又疏离。
苏予荷并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她视线扫过书房内的布局和陈设,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书案侧面的那束干花上。
那束花原本鲜艳的色泽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雅色调,花瓣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质感,尚且还能看出来是一束随处可见的小雏菊。
难以想象,祈川哥哥这么冷硬的男人,书房里还会有这么一束柔和的存在。
她缓缓地伸出手,想去触碰花束,没想到指尖还没有碰到,却在半路被钳制住了胳膊,再不能前进分毫。
孟祈川出手果断而迅速,手劲之大令人咋舌,疼痛瞬间传遍她的整条胳膊。
苏予荷惊呼一声,双眼瞪大,满是惊恐与不解。
“哥哥,你们在干什么?”
纪初瓷在外间听到惊呼后,只愣了一瞬,好奇心最终还是驱使她推开了书房的门。
孟祈川闪电般松开了手。
苏予荷收回已经疼得发麻的胳膊,眼眶通红。
“对不住,是我冒犯了。”
他将掌心在衣摆处擦了擦,扬声唤了鸣柯进屋,吩咐他将表小姐送回屋,并去请府中大夫帮她瞧瞧胳膊,别落下什么病症。
苏予荷有些木然地捂着胳膊,跟着鸣柯出了书房。
路过房门口的纪初瓷时,脚尖微微一错,离她更远了些。
纪初瓷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方才转过身,轻轻将房门带上,步入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