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怎么是你
前厅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喘不过气来。
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却无法驱散那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
“阿瓷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秦樾宁一头雾水,见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的腿上,片刻之后方才恍然大悟,冷声吩咐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厅内侍从们鱼贯而出,梅染看了一眼纪初瓷,见她点点头,也跟着一起出去了,伴随着门扉的轻轻关闭,脚步声渐渐远去。
秦樾宁嘴角轻扬,直接站起了身子。
少年身形挺拔有力,如翠竹般笔直流畅。
怕她不信,还往前走了两步,虽然行动之间略显迟缓,相信应当过些日子便能恢复如初。
纪初瓷惊讶地捂住了嘴,眸子里满是惊喜:“所以,你是装的?”
秦樾宁慢悠悠地在厅内晃了两圈,有些微喘。
“府里大夫说,若不是及时救治,晚上那么一两个时辰,怕是我这条腿会真的保不住,他们既然下如此大的功夫想要废了我,我又怎能不如他们的愿。”
他重新回到轮椅上坐下,整理好衣衫下摆,整整齐齐盖住了膝盖。
“且让他们先高兴上一段时间。”
清澈的眼神里染上了几抹阴郁。
“算了,不提那些扫兴的事情了。”
他扬了扬眉:“听说你被禁足了,要不要我带你出去转转,用过午膳之后,再回来?”
纪初瓷眉眼弯弯,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先是五皇子避开了前世的祸事,再是他知恩图报,想要解救自己这个恩人于水火之中。
“可以吗?”
“当然。”
王叔禁阿瓷妹妹的足,当是担心她的安危,毕竟阿瓷妹妹的年纪还小,她不知道人心险恶,也不知道王权复杂,他担心她会再次因为好奇心而陷入更大的危险之中。
秦樾宁手指轻轻摩挲着轮椅扶手,暗自揣测,有皇子府侍卫的保护,随她出门逛一逛,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遣了一个侍从,去军营告知孟祈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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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市大街,店铺林立,各色各样的招牌悬挂于门前,熙熙攘攘的人群络绎不绝。
街面上,商贩们或站或坐,或吆喝或招揽,各自忙碌着。
芙蓉醉的二楼雅间,门扉轻掩,临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檀木方桌,桌面上铺着细密的竹席,角落里摆放着一套精致的茶具,瓷白如玉,茶香袅袅。
秦樾宁静坐在茶台前,轻轻晃动茶壶,茶香如春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他倒出一杯茶汤,递给纪初瓷。
“尝尝?”
纪初瓷双手接过,逛了小半天了,正是口干舌燥之时,她一饮而尽。
唇齿留甘,很是好喝,就是这杯子小了点。
她将空杯子递给秦樾宁,示意他再来一杯。
秦樾宁失笑,这阿瓷妹妹,倒是豪爽。
他虽然与王叔同为皇室中人,但以前,只是听说阿瓷妹妹是个娇滴滴的人儿,一门心思想要嫁给三哥,并未深交。
宫中家宴上倒是见了几次面,她也只是低头,衣着淡雅,举止得体,然而,每当三哥有所动作,她的视线便会不由自主地抬起,追随着他的身影。
他本将她与京中常见的闺阁女子混为一谈,并没有觉得她有多特别。
如今看来,她敢在深夜孤身一人深入密林,勇敢聪慧,不愧是南疆王府长大的,绝非寻常深闺女子所能比拟。
倒是自己狭隘了。
几杯茶汤下肚,纪初瓷放下杯子,不再继续。
秦樾宁眼含笑意,对她愈发感兴趣了。
纪初瓷凑近他小声道:“事情查得怎么样,知道是谁干的吗?”
因为怕隔墙有耳,她离得近了些。
空气中淡淡清茶香气裹挟着她身上少女的味道,像是雨后树莓的清甜,秦樾宁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竟差点忘了回她的话。
他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左不过就是那几个人。”
还几个?
秦樾宁点点头:“我成了废人之后,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
“短时间内能查到的线索不多,母后已经将府中清扫过一遍,看着吧,狐狸尾巴快要露出来了。”
他慢条斯理地小口抿着茶汤,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浓密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深思狠辣。
菜品陆陆续续的上齐了。
纪初瓷用膳速度很快,却不显慌乱,举止却始终保持着优雅与从容,面前的菜却飞快减少。
秦樾宁挑挑眉,取了根公筷帮她布着菜,顺便扯开了话题:“一会用完膳,想去哪里逛逛?”
纪初瓷果然不再追问之前的问题,反而透过窗户上向外望去,咽下口中食物,为难道:“我好久没有出过府,眼睛都看花了,你说咱去哪?”
秦樾宁眼珠子转了转,正常来说,女子家感兴趣的,不外乎钗钿脂粉、衣裳布料之类,却不知面前的少女,喜不喜欢这些女儿家的爱好。
就拿她那日倒在伤口上的虫蛊来说,现在回想起,还脊背发凉头皮酥麻,她却像是看着宝贝情人一般看着这些虫子。
他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给她夹了一筷子清蒸桂鱼,提议道:“不如我们边走边想?”
纪初瓷道了声好,算是应下。
无论前世今生,她都没有好好逛过几回市坊。
在南疆王府的时候,吃穿用度均由铺子直接遣专人送到府里挑选。
后来嫁到了三皇子府,就更不可能有时间闲逛,偶尔出来一次,也是径直到铺子里,拿完就走。
像如今这样悠哉地穿梭在集市里,还是头一回。
秦樾宁是个很好的逛街搭子,对什么东西都能知晓一二,碰上什么稀奇玩意儿都想收入囊中。
虽然是秦王后的嫡出皇子,却丝毫没有高人一等的傲慢与矜持,完美混在人堆里,仿佛是邻家玩伴一样的平易可亲。
没一会儿,轮椅的扶手上便挂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他甚至还想往自己腿上放,被纪初瓷一把拉住。
“还有伤呢。”
她拎着这一袋子蜜饯菓子,晃啊晃。
后来他们逛到了街坊西边的街口停下,这一片都是卖丝线布匹,甚至是成衣的店铺。
最出名的,自是云绣坊,其门面古朴典雅,透出一股岁月的沉静,店铺的匾额字迹流畅有力。
据说王后娘娘也最喜欢这家店肆的成衣,经常遣宫女前来购买新款式的衣裙。
纪初瓷还记得一个多月前,跟哥哥许下的赔他一身云绣坊的锦袍的话,便拉着秦樾宁,走进了店内。
店内空间宽敞明亮,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金色丝线般洒落在各式各样的锦袍之上,使得它们更加熠熠生辉。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料与布料的气息,清新而宜人。
伙计们忙碌异常,见他们衣着朴素低调,也没有随从,目光从他们身上一掠而过,便当作是寻常人等,未曾特意招待。
纪初瓷并不在意,她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店内的锦袍。
目光扫过一条竹青色蹙金云纹缎袍时,便移不开目光,她能想象到,这件衣服穿在哥哥身上时,该有多么好看。
她伸手将衣服取下,正打算招呼伙计结账,没想到侧面也伸出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腕,轻轻搭在了衣袍绣摆处。
纪初瓷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她转头看去,却没想到对上了一张楚楚动人的面容。
她无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深入骨髓的熟悉感让她的胸口隐隐生疼。
那人宛如一朵初绽的小白花,鼻梁挺直而秀气,嘴唇微微上翘,气质中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韵味。
“怎么是你?”
好久不见,虞念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