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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当然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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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的山林中,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而沉静。

    苍穹之上星星黯淡无光,从洞顶向上望去,只能看到一大片灰暗的天际,点点萤火穿透浓墨般的夜色,更添了几分静谧萧瑟。

    纪初瓷将伤口处的缠丝蛊收回瓷罐,吃饱了的小宝贝们一个挨着一个,进入了休眠。

    她斜斜倚靠在石洞壁上,估摸着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了,阴暗寂静的环境下,眼皮逐渐沉重,昏昏欲睡。

    小小的火堆噼啪了几声,明明暗暗几下,最终还是不甘心的熄灭了,一缕灰烬在空气中飘散。

    凉意渐渐袭来,她裹紧了身上的轻薄外衫。

    孟祈川提着心一路搜寻到达陷阱上方,居高临下向下望去,见到的便是她这副可怜兮兮蜷缩成一团的模样。

    他一路上都在担心,满脑子都是万一他来晚了怎么办,万一她出事了怎么办,直到看到她平静恬淡的容颜,一颗心才重新落回了肚子里。

    近雪的大脑袋也靠近凑热闹,发出了一声喜悦的嘶鸣声。

    孟祈川是在半路上遇到近雪的,遇见那熟悉的白马时,他焦急的内心涌上了一丝欣慰,想来她还不算太蠢,还知道让它回来带路。

    他纵身一跃而下,轻盈如飞一般稳稳落在坑底,点燃了手中的火把,随手深深地插进了泥地里。

    纪初瓷听到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眼神亮了亮,欣喜万分站起身子:“哥哥!”

    明暗交叠的光线下,孟祈川的表情是她未曾见过的严肃,眸色深深,透露出几分冷厉。

    他随手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将纪初瓷拢在怀里。

    看着她纤细冰冷的身子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披风里,安然无恙又没心没肺盯着自己笑的模样,孟祈川心里莫名涌起一股暖流,又夹杂着些小心翼翼的心悸。

    “初初,你胆子真的是肥了,胆敢支开梅染,自己一个人跟踪,你是不是不知道害怕为何物?”

    声音低沉暗哑,一字一句,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

    纪初瓷偷偷吐了吐舌头,见他一脸不虞,忙搂住他的腰,顺毛安抚。

    “哥哥,我当然怕了,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明知道她是在做戏,但是孟祈川还是心软了,将她往怀中扣了扣。

    “将士们就在后面,别怕,我先带你回家。”

    至于回家后,这规矩,还是应当立一立的。

    一阵凉风吹过,半躺在地上的秦樾宁终于忍不住了,一副虚弱的样子,说话也断断续续:“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他指着自己大腿上的血窟窿,眼神飘到伤口附近,又如同被烫到了似的瞬间缩了回来。

    期间其实秦樾宁醒过来一次,看到伤口处密密麻麻的鲜艳虫蛊,白眼一翻,又重新昏了过去,再次清醒过来,目光却再也不敢往伤口方向多瞟一眼。

    “王叔,你是不是该拉我上去,找个大夫,然后你们接着聊?”

    孟祈川的父亲与先皇乃是拜把的异姓兄弟,按照辈分来讲,他的确当得上秦樾宁的这一声王叔。

    孟祈川走上前,半蹲下身子,借着火把的光亮,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口。

    “用缠丝蛊了?”

    伤口虽然还有些红肿,但是已经止住了血,表面覆盖了一层缠丝蛊特有的透明粘膜。

    初初以前因为秦延泽的关系,对这些东西向来是避之不及,如今也愿意重新接触这些虫蛊,是不是意味着,她前几日说的那些不再与秦延泽往来的言语,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迎着他灼灼的目光,纪初瓷点点头。

    “处理得不错。”

    他轻揉着她的脑袋,目光温暖而专注,将她发丝中缠绕的一片落叶取了下来。

    说话间,随着陷阱上方传来树叶沙沙声和呦呦马鸣声,王府的将士们也到了。

    很快,秦樾宁被缓缓扶起,两名将士一人抬着一边胳膊,避开那些突出的树根和尖锐的石块,小心翼翼将他由地下救出。

    将士们的火把将密林里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秦樾宁纸一般苍白的脸上,庆幸与感激几乎要从他的眼中溢出。

    孟祈川吩咐人速速送回皇子府医治。

    临别时,秦樾宁挣扎着虚弱的身子,深深作揖:“王叔,阿瓷妹妹,大恩不言谢,今日天色已晚,改日必当上门拜访。”

    孟祈川瞧着少年赤忱的眼神,还是忍不住出言提醒:“这个树林,平日并无猛兽出没,为何会有如此隐蔽阴狠的捕兽陷阱,你回府需得好好查一查。”

    这陷阱,怕不是专门为了他而设。

    现今圣上身体依旧康健,但一直没有立太子,皇子争储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但暗地里的小动作却从未消停。

    一阵风起,风雨欲来。

    ————

    过了几日,听说历来宽容仁厚的秦王后大发雷霆,处理了一批五皇子府的下人。

    那一日,皇子府内哀嚎遍野,所有的举措在秦王后的雷霆震怒中迅速清理,无人敢有丝毫的违抗。

    府中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行走间都小心翼翼,却没有一人敢轻易猜测或询问原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动了什么机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而在京城,流传开了五皇子废了一条腿的小道消息。

    但这一切,丝毫没有传到纪初瓷的耳朵里。

    她被禁足了。

    又是一日清晨,纪初瓷托着腮,坐在南疆王府院子树荫下,身前摆放着一张棋盘,有一眼没一眼地随意瞟着。

    庭院深处的池塘里,荷花已经悄然结出了花骨朵,沾染着晶莹的露珠。

    她百无聊赖,没什么心情欣赏这庭院的美景。

    自上次孤身一人跟着被追杀的秦樾宁离开,回来后孟祈川就下了禁足令,距今为止已经一个月了。

    府中的侍卫知晓这次的严重性,没有一个敢给她放出去。

    她撒泼打滚,撒娇讨饶,什么主意都用上了,孟祈川却铁了心似的,就是不松口。

    一个月的足不出户,纪初瓷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墙角的一棵阴暗潮湿的木桩子,就快要长满蘑菇了。

    她捏起一颗棋子,正要往棋盘上放,便听长廊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梅染匆匆走来,及踝的裙摆随着步伐摆动,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小殿下,五皇子求见。”

    秦樾宁,他来干什么?

    他若是有事,自会去见哥哥,为什么来找我?

    纪初瓷有些疑惑,但是好不容易来了个生人,随便聊聊天当做消遣也好。

    她蓦地起身,拍了拍衣角上的褶皱,将棋子扔回罐中,语气轻快:“他在哪呢?”

    梅染回禀道:“已经由山管家引到前厅,但是……”

    她有些迟疑,但还是接着道:“五皇子,是坐着轮椅来的。”

    难道他的伤口还没好?

    纪初瓷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向前厅迅速走去。

    她有些焦灼。

    明明已经提前找到了他,将伤口处理了,怎么还是落到了坐轮椅这一步。

    她的思绪如同汹涌翻腾的波涛,一会儿飘向前世,一会儿又回到现在。

    难道前世的事情真的无法改变吗?

    秦延泽还是会当上秦王,杀了哥哥吗?

    不,不要……

    她心中的无力感在看到前厅的秦樾宁时达到了顶峰。

    上次与见到秦樾宁时,他正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地,逃命与受伤让他看起来疲惫不堪,整洁的衣服也被尘土和血迹染得污浊不堪。

    然而,这次再见,他一身月白金丝锦袍,一头墨发被白玉头冠松松绾起,低调矜贵,显然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眉宇之间透露着清秀与英气,很是好看。

    但是这一切,在纪初瓷的目光落在了轮椅上时,都如同泡泡戳破般烟消云散,她的肩膀微微下垂,只剩下深深的沉重和压抑。

    “你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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