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不是故意的
自今日听得管家山矾的汇报,小郡主纪初瓷貌似和三皇子秦延泽私奔后,他一边压抑住心中想要杀人的冲动,一边冷静的安排人手围追堵截。
他心中好似囚着一头邪恶的野兽,挣扎低吼四下冲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快坚持不住了。
确认她安然无恙后他高高悬着的心才落回原位,他想威胁,想发怒,想让她知道她这次是真的过分了。
可一切都在她温柔说她想回到自己身边后,如戳破的泡泡般烟消云散。
他悲哀地发现,只要他给一点甜头,一点希望,他就会丢盔弃甲,一败涂地。
他猛地一夹马腹,近雪如同银色闪电掠过,只留下一道残影。
纪初瓷起先还能直着身子,但是她经过这一番折腾,身子疲惫不堪,前世濒死的恐惧突然峰回路转,重见旧人的意外惊喜,心情大悲大喜,不亚于由山巅坠下又直冲云霄。
渐渐地,她闭上了眼睛,呼吸变得均匀绵长,近雪路过一处山丘时,她身子歪了歪,落入了一个宽大温暖的怀抱中。
她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在他的胸口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更加沉沉地睡了过去。
雨依旧在下,孟祈川已经将缰绳松开,近雪慢下了脚步,在山林中慢慢踱着步。
他深深凝视着怀中女子,浑厚的内力隔绝了雨幕,仿佛自成一片天地。
————
南疆王府内。
梅染端着茶水,蹑手蹑脚放在了屏风外的八仙桌上,再以同样小心谨慎的姿势退出了房间。
王爷自从申时抱着熟睡的小殿下回到闺房中后,就一直没有出来,已经过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鸣柯,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殿下怎么是被抱回来的,王爷动手了?”
梅染拉着鸣柯,走到远处的香樟树下,用胳膊怼怼默不作声的男人,一脸八卦好奇。
鸣柯二十岁出头,眉间一道明显的刀疤,是王爷左副将。
他摊手耸肩,飞快摇头,一头雾水的模样。
本以为今日会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小殿下带回来,毕竟小殿下钟情于三皇子,人尽皆知,只是没想到三皇子胆子如此之大,光天化日之下忽悠小殿下与他一同私奔。
这个三皇子啊,自求多福吧。
“你倒是说啊……”梅染见他不语,更加好奇了。
“王爷怎么可能会对小殿下动手,他舍不得的,哎呀,别瞎打听了,被王爷知道了,仔细你的皮。”
鸣柯伸出一根手指,用力点了点梅染的前额。
“我还得去看着那个祖宗,关在后院,可别再整出什么花样来。”
鸣柯脚底抹油,头也不回跑走了。
梅染捂着生疼的前额,无奈转回房间门口候着。
————
琼华殿内烛光昏暗,纪初瓷巴掌大的小脸陷在了水绿烟缎锦被中,愈发衬得脸色苍白虚弱。
她睡得很不安稳。
……铺天盖地的鲜血,一人半跪在前方,背后插满了箭,生死不知。
在他对面,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举着长剑居高临下,看不清楚面容,只能感受到那势在必得的狞笑。
剑刃反射着森然寒光,眼看着就要落下。
不!
秦延泽,你放了哥哥,求求你,不要杀他,求求你了……
她指尖漫无目的慌张摸索,某一刻她感觉到抓到了什么东西,她指尖用力,仿佛落水之人抓到了一块救命的浮木,不肯放开。
她低声喃喃,似在低泣。
“不要,秦延泽!”
纪初瓷惊呼出声,猛然惊醒,大口喘着气,下意识睁开眼,四肢僵直,冷汗已经浸湿后背薄衫。
刚从梦中惊醒,她的思绪还未完全抽离,尚且处在梦里惊魂未定的阴影中,她看着帐顶晃动的珠帘,半晌才反应过来她回到了五年前,这是在南疆王府闺房中。
她长长呼出胸中郁气,重新闭上了眼睛。
忽然感觉到一人凑到耳边,声音低哑。
“初初,你就如此不舍得秦延泽,甚至梦里也在惦记着他?”
纪初瓷忙支起身子,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哥哥怎么在这?”
“我怎么在这?”
孟祈川嘴角牵起一抹自嘲:“这得问问你自己。”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纪初瓷发现自己的手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襟下摆,用力之大,时间之久,甚至都让柔滑的布料起了道道褶子。
她松开了指尖,欲盖弥彰地想要抚平难看的褶皱,却徒劳无用,最后只能默默将旁边的布料盖了上来,眼不见为净,试图蒙混过关。
“哥哥,我不是故意的,我赔你一件云绣坊的衣袍可好,京城最好的那家可好。”
纪初瓷小声试探,清澈双眸一眨不眨盯着孟祈川的表情,见他无动于衷,声音越来越低。,
“初初可是在讨好本王?”
为什么?
自与她就秦延泽一事上有了分歧之后,还从未见过她如此柔顺乖觉的姿态,他转念一想:“为了秦延泽,想让我放了他?”
“当然不是,”纪初瓷眼看着他又要误会,连忙摇头,带着一些撒娇的意味:“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会乖乖待在你身边,再也不乱跑了。”
满嘴谎言的小骗子!
孟祈川心下一片冰凉,她说的话他压根一个字都不会信。
只是心中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甘。
秦延泽在初初心中怎会如此重要,甚至让她连乖乖待在自己身边这样的话都说出了口,可见是多么想让他平安离开。
自从无意间的一次失误,被初初正面撞上自己动刑审问燕国奸细的场景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就带着深深的恐惧。
虽然她掩饰得很好,但是她再没有主动牵过自己的手,碰上一些避无可避的肢体接触,全身僵硬得如同木偶一般。
她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留在府中,留在自己身边,怕不是还绞尽脑汁想着法子去寻秦延泽吧。
“你既已回了府中,便不要再想着逃走,若是闲着无事,可以带人去马场,南疆新送来了几匹小马驹,很是活泼好动。”
他顿了顿,语气加重些许:“但是,你不能踏出王府半步,否则,我必打断秦延泽的腿。”
若是前世,纪初瓷必然会为了他此时的独断专行而生气愤怒,甚至大吵大闹。
可现在听着这久违的威胁,竟有些怀念。
她点点头满口应下,就差赌咒发誓这次真的不会再跑了。
孟祈川深深凝视了她两眼,移开目光,她今天真的很反常,不过既然她已安然无恙,自己也就没有理由守在这里。
他缓慢起身,打算离开,忽然间感觉衣袖被拉住,柔弱细微的力道,却让他挣脱不开。
纪初瓷没想到手比脑子快,反应过来时,已经又重新揪住了他宽大袖摆。
对上男人疑问的目光,她抿了抿唇,固执不肯松开手,鸦羽般浓密的睫毛下,明眸闪着真切的诚挚。
“哥哥,以后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做让你不喜欢的事情,那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孟祈川听闻,深吸一口气,露出十分意外的神色。
他向来喜怒不言于色,还很少出现如此失态的模样。
片刻之后,他果断抽出了衣袖,莫名带了些许慌张。
他疾言厉色:“纪初瓷,谁教你的啊,为了秦延泽,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我会找人看好你,别想着去找他。”
随即,他转过身,大步离开了琼华殿,背影看上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出殿门拐了个弯,孟祈川转身倚在门口立柱上,仰起脸庞闭了闭眼睛,喉结连续上下滚动,长长呼出一口气,抬手覆上剧烈跳动的心脏。
初初,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对你存了些什么阴暗心思,也不知道你轻易许下的承诺对我究竟是多么大的诱惑。
初初,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明白,但是我会当真的。
初初,别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