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别说话
当天夜里,纪初瓷睡得并不安稳。
她眉宇间紧锁着,仿佛心事重重,时不时烦躁地翻动身体。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但她却在这暖意中感到一丝莫名的燥热,睡着睡着闷出了一身薄汗,睡意逐渐消散。
所以当一只温热的手悄然覆上了她的脖颈时,她的心猛地一紧,她下意识地想要尖叫出声。
“谁?!”
一个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想被他听到,就别说话。”
她转头,孟祈川的身影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他的手紧紧贴在她的脖颈上,指尖下是她跳动的大动脉,扑通扑通的跳动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话音未落,外间便传来了秦樾宁慵懒而含糊的声音:“阿瓷,你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关切和担忧。
“……没事,就是做了个梦,有些热……”
纪初瓷她微微抬头,看着上方孟祈川那张冷清而深邃的脸庞,她的眼神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紧张。
秦樾宁在隔壁的房间似乎听到了她的回答,他困倦地闷哼一声,翻了个身,继续沉浸在梦乡之中。
随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再次响起,整个房间再次回归了宁静。
夜色的掩盖之下,孟祈川的手指却开始缓缓移动,微热的指尖不急不缓地往下游走,轻轻地滑过她的喉咙,掠过她的锁骨,一路向下。
纪初瓷感受到那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她的心跳瞬间加速,猛地伸出手,紧紧地抓住了孟祈川的手腕,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哥哥,别……”
孟祈川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十指交缠,竟察觉出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暧昧。
他微微低头,靠近她的耳畔,声音暗哑而笃定。
“你们不仅分床,还分房睡。”
纪初瓷背脊一僵,很快又不动声色:“是我睡觉浅,他怕打扰我,所以才睡在外间。”
孟祈川沉默片刻,缓缓地从背后虚虚地抱住了她。
纪初瓷半趴在床上,也没有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眷恋着他熟悉的气息。
一阵风过,撩起窗帘垂下的轻纱,不知怎的,纪初瓷的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升起一股不安。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柳眉微蹙,心里一慌,总觉得他今天沉默的有些异常,似乎隐藏着某种低沉压抑的情绪。
孟祈川的头架在她的肩颈处,在她耳边低声喃喃:“初初,我要回南疆了,有些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一瞬间眼前大雾弥漫,纪初瓷眨了眨眼,想要驱散眼前的迷雾。
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笼罩着她,她觉得自己像是走在云端,周围的一切都显得那么遥远而模糊。
她的心里空落落的,仿佛突然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点,让她感到无比的迷茫和不安。
“你不是刚回京城,怎么又要走了?”
孟祈川觉察到她的身子有些细微发抖,手臂箍紧了些,将她扣在自己怀中,覆在她的耳边低声安抚:“南疆传来消息,有一点小动乱,不是什么大事。”
纪初瓷已经听不进去这些了,分开五年的光阴,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场漫长的黑夜,她好不容易又重新见到了他。
如今京城形势已经不似五年前那么残酷,好不容易等来了曙光,却又要分别。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刚刚挣脱了束缚的蝴蝶,还没来得及展翅飞翔,就被一阵狂风吹得摇摇欲坠。
还有芽儿……
她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哑了声音。
孟祈川的黑眸中蕴藏了浓得化不开的沉沉雾霭,若不是形势使然,他又何尝愿意离开她?
就在不久之前,鸣柯匆匆来禀。
燕国异动,边疆发来急报,请求支援。
形势已经变得十分严峻,燕国此次像发了疯一般围攻边境,碎叶城已经被围困住三天三夜。
那座城池就像是一只被困在陷阱中的猎物,若是再不赶回去,恐怕就来不及了,满城的百姓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孟祈川知道自己不能犹豫,不能退缩,他必须立刻出发。
只是心中那份无法割舍的隐秘想法让他不愿就此离开,所以趁着出发前最后一点时间,他还是来了五皇子府中找纪初瓷。
他艰难地动了动喉结,微微低下头,在她的头顶落下一吻。
“那你还会回来吗?”
纪初瓷声音里压抑着哭腔,手中紧紧攥着他的衣衫下摆不愿松开。
“会的,一定会。”
孟祈川蓦地闭了闭双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绪,轻轻地拍了拍纪初瓷的背,将她缓缓平放在榻上。
纪初瓷在孟祈川的轻哄下渐渐入睡,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然而,才到半夜,她却又挣扎着醒来。
她睁开眼睛,四周一片寂静,身边的那个位置空了。
孟祈川已经不在身边了,只余下手中那一截被裁下的衣襟下摆,它如同一片枯黄的落叶,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
————
第二日一早,天空还未完全亮透,只有淡淡的晨曦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一抹柔和的橙红色。空气中弥漫着清冷的寒意。
秦王宫外,一片肃静,宫人们整齐地排列在宫门两侧,他们的呼吸几乎不可闻,全都低垂着头,眼神中透露出丝丝不安。
半刻钟之前,一身华丽盛装的淑妃娘娘进了内殿,赶走了服侍的宫人们。
如今他们站在门外,屏息凝神,耳中捕捉着殿内传来的细微声响。
起先只是衣角窸窣的声音,女子低声的哭泣,后来甚至传来的瓷片碎裂的声音。
宫人们彼此交换着担忧的眼神,面面相觑,不知道要不要进去阻止。
已经有心思灵活的宫人悄然离开了队列,飞快地朝宫外跑去。
殿内,光线昏暗,厚重的窗帘将光线隔绝在外,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阴沉而潮湿的气息。
淑妃娘娘坐在榻上,双手紧紧交叠在膝头,她的目光低垂,注视着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秦王。
这个曾经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的男人,如今却显得如此无能和疲惫,显出了龙钟的老态,与记忆里的男子判若两人。
她回想起自己刚嫁入宫中时的情景,那时她还怀揣着少女的心思,对这个将要与她共度一生的男人充满了期待和憧憬。
她曾想象过他们的未来,并且为之双手沾满鲜血。
但只要秦延泽能够登上皇位,她便能够成为太后,尊享荣华富贵的一生。
可这一切,都被毁了,她所期待的一切,都在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秦延泽已然下狱,宫里宫外竟是落入了五皇子的手中。
大势已去,她深知自己无力回天。心中虽有万般不甘,但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她只能接受。
秦王睁开浑浊的眼睛,看见了几日未见的淑妃,她的到来让她很是惊喜,眼神亮了亮。
他心中涌动着一丝得意,暗想:“果然还是淑妃最懂朕的心意,这皇宫中人心叵测,唯有淑妃愿意在朕危难之际,冒着风险前来营救。”
想到此处,秦王不禁感到一丝欣慰。
他全身无法动弹,只能依靠眼珠的转动来表达他的情绪。
他急切地想要命令淑妃帮助他脱离困境,但淑妃却对他的眼神置若罔闻。
她从怀中掏出一粒暗红色药丸,没有丝毫犹豫,涂满丹蔻的指尖捏碎了放进茶几上的茶壶中,提起茶壶,斟满了两杯茶盏。
她捧起茶盏,凝视片刻后一饮而尽。
那药丸的药力迅速在她的体内扩散,她感到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面色潮红,仿佛回到了少女时代,
朝阳初升,而自己,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