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决定
北镇的天空，飘下稀疏的细雪。
虽然这样说不够唯美，但沙破天还是觉得，这像是老天爷散落的头皮屑。
越是寒冷的时候，掉落得越多。兴许是头皮发炎了。
广场上，后勤兵正从卡车上卸物资，大多是后方送上来的冬装，负责物资的参谋在做着清点。
后方战火还未波及到的工厂连轴开转，为北境军提供着最基础的支撑。
卡车司机们的军装有些皱了。倚靠在车门前，手里夹着香烟时不时吸两口。
口中呼出的热气，被寒冷液化成雾，和吐出的烟圈搅和在一起。
他们的任务还未完成。
在参谋们根据前线各处的驻扎节点完成资源调配之后，他们加满油的卡车又要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长远的车辙，像白雪的肌肤下延伸的血管，为最前线的士兵输送不可或缺的营养。
沙破天张嘴呼出一口气，白雾涌上来，掩盖了脸庞，显得模糊。
他和徐浪正坐在北镇最高的楼房天台边，寒风略微吹散他的头发，当然，不会吹散徐浪的。
楼房已然是废墟，显露的钢筋有些狰狞，不知道从前遭遇了怎样的轰炸。
就这样俯瞰着北镇之中如同往常一般运转，在战争的对峙中保持着另一种和谐。
“你真觉得蛮国又要大举进攻了吗？这样的僵持也有许多年了吧。”
徐浪的眼中还是有些不确定，人似乎总有一种惯性，倾向于认为眼前的现状不会改变。
尽管大大小小的摩擦一直在边境爆发，但似乎很多人都觉得奔着灭国而来的战斗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说不定呢，大概是一种直觉。无花国的事可能是个预兆不是么。它们一直蠢蠢欲动。”
冷寂的空气中持续着长久的沉默，让人感到一种平静。
沙破天内心潜藏的意识之中，说不得更加期待蛮军爆发全面进攻的态势。
这样的日子已经受够了。
任他放马过来，无论是龙国被灭还是北境军反攻，怎么着都是彻底的解脱。
沙破天无来由地大笑一声，吓了徐浪一跳。
当夕阳将身影半埋进地上的积雪，原本那片雪白泛着波光粼粼一般的金黄。
而天与地的分界处，金黄与蓝的夹缝之间，深深的橙色近乎发红，恍然间像是一条血线，天地被切割得明显。
直至黑暗降临，北镇沉睡了大半，而北境军无数的岗位之上却依然有无数人清醒。
指挥中心的灯亮着，从不熄灭。
沙破天又走到参谋们办公的那一层，刘甫明手上那个印章干脆利落地盖了又盖，好像不会停歇。
“参谋长，该下班啦。”沙破天走到刘甫明那堆满文件的办公桌前，绕到了刘甫明身后，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被狠狠瞪了一眼。
几个人上到三楼的作战分析室，刘甫明的助手将最新的地图钉好，房间中央那巨大的沙盘也已经随之改变，展现出最新的形势。
唯有无花国那一块地方，让人判断不清楚具体的态势。
是彻底放弃无花国，还是费心思将蛮军从那里驱退，这是沙破天他们要考虑的问题。
选择前者，那么以无花国后方一马平川的地势，想要构建起足够可靠的防线是需要耗费大功夫的，这件事情，蒋掣和程铁环他们正在做。
而后者显然也并不容易，无花国的地势险要，自古是防守的好地方。也因此，听到陷落的消息之后，参谋部的第一反应是无花国内部出了问题。
“我打算去一趟无花国，我是说，我自己去。”
沙破天两手撑在沙盘的边上，语气淡淡的，说出的话却是让刘甫明生出片刻震惊。
“你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刚从龙城回来又要到无花国去，哪有军队的元帅到处乱窜的！”
刘甫明手上的搪瓷杯“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
“再说了，不管龙城那些人是怎样，终归都在龙国的控制下。无花国现在不是遍地蛮军？”
“就算你实力强大自信满满，可别忘了你们老师是怎么死的！怎么一个个都是莽夫……”
刘甫明像是真有些着急，一连串话语说得喉咙又有些哑，拿起搪瓷杯大喝一口，水见底了，助手很有眼力见地接过杯子去加水。
“别急，别急。”沙破天举了举手，一副投降的姿态。
“刘老您知道的，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如果我真有老师那么鲁莽，我现在应该召集军队立即北上了。”
沙破天说着自己的考量。
“无花国这个门户太重要了，蛮军灭我之心不死，难道我就没有追亡逐北的心思吗？”
“他日反攻，如若无花国不在我们的掌控之下，还要时刻提防着蛮军直下龙城，终归是畏手畏脚。”
刘甫明的手在太阳穴上揉着，皱纹显得更深，“这些我比你清楚，但……”
他的话还没落地，沙破天又接着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那么多侦察的将士一去无花国便没了消息，蛮军在那里肯定是严防死守，但正因如此，我更要亲自走一趟。”
“如果无花国的皇室还没有被覆灭的话，也只有我才有那个份量和他们对话。”
刘甫明长长叹了一口气，“真是管不了你们这些年轻人了。亏我刚见你时还觉得挺老实……”
沙破天笑了笑。
“刘老，您就放心吧，我就是侦察侦察，又不是一个人去开战，保准来去自如，蛮军发现不了我的踪迹。”
“便是发现了，这世上也没有什么能困住我，对吧，徐浪？”
沙破天说着，向旁边一直沉默的徐浪挑了个眉。
“嗯，对，他简直是光，没有人能拦住他。”徐浪对着刘甫明点点头，表示肯定，又看着沙破天，“所以，你不带我去？”
“你需要坐镇此处，防止蛮军偷袭。”
徐浪摸着光头，撇了撇嘴，呢喃着，“你怎么不呆这呢，我实力也很强的，不就是个无花国嘛……”
沙破天疑惑地瞪了一眼，徐浪笑了笑，闭上嘴巴。
“好了好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你是元帅你说了算，记得赶紧回来，参谋处压力很大的。”
刘甫明破罐子破摔地摆了摆手，端着装满水的搪瓷杯，带着助手下楼了。
“我知道的。”
沙破天耸耸肩。
“那老头担心你呢。”徐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