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舊人類的族群對立
族群融合法:無重大疾病、心理疾患的健康成年(18歲)舊女性,應「為人類存續」,擇後與至少一名符合血緣法規定、持健康手冊評級為優之新男性配對,女性成年後2年若沒有配對成功,由人口增長委員會評估狀況,並積極依其興趣條件,羅列符合標準資格之新男性,每月至少三名,並於一個月安排3次以上的會面。如因個人因素欲申請單身或不分配,則須備妥書面資料,向人口法官表述情況,酌情展延2年。此規定範圍不包括對綠洲有重大貢獻,且通過法院審定貢獻值在100以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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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用白瑜提供的基因改造技術,兩個舊人類是可以生出新人類的,但女男比是1:20,人口增長委員會計算後評估,3~5年後人口失衡的情況會更嚴重,所以他們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為了從舊人類無痛過渡到新新人類,他們決定先不復甦舊男性,招降各焦土大陸上的新男性成為公民,等找到方法調整新新人類的男女比例,再考慮逐步復甦舊男性。
臨時政府通過了許多促進新舊人類生育的法案,新人類男女比是20:1,所以他們幾乎沒看過除了自己媽媽以外的女性,只要他歸順成為合法公民,就能有極大的機會可以跟舊人類女性配對成功,食衣住行都是配額供給的,配對成功者還有可能進一步成立家庭,從推行至今,有許多新男性是自己過來的,更多是綠洲去各大陸採集時來投誠的,他們的身體素質真的很強悍,穿越焦土大陸,真的是隔山跨海。
有的家庭,一個舊女性甚至擁有超過5個新男性,人口代表家庭資源,乘綠洲外出採集的工作,多半得仰仗新人類,越多新男性,家庭越富裕是常識。
這麼多年來已經有許多用擬子宮生出來的新新人類,當然為了維持比例,很多舊男性其實一直冷凍在沉睡艙裡。
我們基地是所有焦土大陸上,族群融合較好的,僅次於友邦,靠近我們的另一個基地,其他大陸上,也有讓舊人類生出新人類的技術,但男女比例過於懸殊,且缺乏適當的配套,所以部分焦土大陸上新人對舊人類男性趕盡殺絕,掠奪女性,10年來仍不斷內戰、械鬥,當年那場戰爭也是這樣,從其他大陸燒到我們基地。
那時我還小,連三角函數都還沒學到,首鎮爸爸也還在沉睡,不知道是因為我是女生,還是因為白瑜是我的小爸爸,我提早甦醒,跟著媽媽和白瑜一起生活。
那天風和日麗,沒有暴雪和沙塵暴,從教室的玻璃牆看出去,視野清晰,我遠遠的看到一顆石頭飛來,它越來越大……,警報聲突然響了,以前只有地震或過大的沙塵暴會響,我們全部都驚慌地衝出教室,到安全室避難,科學家們都進來了,我看不見媽媽,好害怕。
過了一會白瑜帶著媽媽衝進來,媽媽直直跑過來抱住我,白瑜把我和媽媽都緊緊抱在懷裡,馬上鬆開手、親了媽媽一下就衝出去,看向關上的門,警備隊的士兵都在等白瑜。
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外面一直傳來爆炸聲和槍聲,我好害怕。旁邊有很多人都在哭,大家擠在一起、遠離門口、縮在角落,這樣好像比較有安全感,過了很久很久,應該有半天了,我們的肚子開始餓了,媽媽拍著我:「不怕,小爸爸會救我們的,你相信小爸爸嗎?」
我仰頭看向媽媽:「嗯,小爸爸是我看過最厲害的人。」又餓又累,我趴在媽媽胸前睡著了。
大人們開啟安全室的儲藏糧開始發放,我們就這樣啃著餅乾,配著鋁箔袋果汁,又撐了幾天,最後儲藏糧都吃完了,大人們開始商量出去找吃的進來。
沒想到門口傳來敲門聲,是約定的敲擊聲,大人們興高采烈地去開門,但看到的不是我認識的人,那是張陌生的臉,那一瞬間就算我還是小朋友,都知道完蛋了,他一腳把開門的大人踹飛出去,我和旁邊的人哭了起來,媽媽抱我抱得更緊了。
新人類的共同特徵是銀髮,不同大陸會有不同的小差異,門外的那個人的頭髮更像白色,他額頭上有兩個小小的突出,像肉色的角,拿著一把長長的槍走了進來,我不知道他是哪塊大陸的新人類。為了女性資源,到處攻擊基地,搶走各基地儲存的舊人類女性時有所聞,但發生在自己身上遠比文字更駭人。
「你不會有事的,我們是女生。不會死。」媽媽安慰著我,但我更害怕了,小爸爸呢?好像過了好久,但應該只有幾秒鐘,那個人從踹人到走進安全室,都還沒靠近我們多少,就被擊斃了,小爸爸帶著士兵們衝進來,所有人身上都是血,旁邊的同學和他媽媽一直問小爸爸:「銳企在哪?他怎麼沒跟你們一起過來。」小爸爸沒有回答,我猜這是凶多吉少的意思。
我們迅速地被帶出安全室,上了綠洲,然後那個被叫銳企的新男性跟其他的士兵也上綠洲了,原來他們負責斷後,但我們就這樣撤出了基地,飛往別的基地。
小爸爸渾身是血,我怕那是他的血,媽媽帶著我走近小爸爸,他一手抱住媽媽,一手抱住我,我聞到了小爸爸的味道,即使和著血腥味,我小時候也很喜歡首鎮爸爸的味道,總讓我安心如此刻。
「受傷了嗎?」媽媽揪著眉問,我也想問的問題。
「怎麼可能,徒手肉搏我都可以一打五,比槍法只有他們死的份。」小爸爸回答時那泰然自若的神情。
小爸爸穿著一身黑西裝,站在穿迷彩裝的士兵中特別顯眼,他拉了拉西裝外套,拉平皺褶,再重新扣好釦子,然後他跟媽媽同時發現右手臂被划開了,不只布料,裡面破皮、流血,浸染了整個袖子,他微微蹙眉,不爽的表情。
媽媽揪住他的衣袖,他看向媽媽,滿眼溫柔:「沒事,擦傷。」媽媽斂色,皺眉瞪了小爸爸一眼,白瑜咽了口口水、站好,略帶委屈地說:「我以後會更小心的。」我覺得媽媽好厲害,讓遇神殺神、遇鬼滅鬼的小爸爸這麼害怕。
媽媽拉著他徑直走去綠洲的醫護室,我立刻跟上,牽緊媽媽,白瑜和士兵們走過的地方,簇擁無助的人們讓出了一條道路,「摩西分紅海」我記得看過這個圖片。很多人跟在白瑜的後面,不只是需要療傷的士兵,有些迷弟迷妹也跟在我們後面,一起走去醫護室。
走在白瑜旁邊仰望他,他背脊到肩膀挺闊,腰略纖細,看起來似乎很瘦,明顯的倒三角,但我知道他一身肌肉,尤其是手臂的線條,因爲他在家會穿背心。
白瑜走在最前面,步伐帶有自己的韻律,像走台步似的,他邊走邊把捲起來的袖子放下,再將袖釦扣好,像個superstar。
媽媽挽著他的右手,他便用左手將落下灰黑的瀏海向後攏,他打架時習慣梳成大背頭,只有幾絲瀏海綴在額前。白瑜也是銀髮,但似乎不喜歡自己新人類的樣子,他常把頭髮染黑,可銀髮又很快長出來,此刻看起來像黑髮上塗了銀白的油漆,明明斑駁不勻,卻美貌殺人。
白瑜活像大災難前的明星,他眉毛是淡棕色有著明顯的咖啡色毛流感,眼尾略帶紅棕,明明是色素沉澱,卻像是上了眼影。媽媽說剛認識白瑜時,他更像女孩子,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雌雄莫辨的氣質已經消失殆盡,變成了自帶殺氣的大佬。
白瑜即使穿西裝站在那,都感覺比旁邊穿著迷彩的士兵還狠,其實警備隊沒有規定穿迷彩服,很多士兵單純覺得這樣的衣著很帥,像白瑜那樣穿西裝打架的還真沒有,據他的同袍說活動起來不方便,可我從不覺得小爸爸有因西裝礙手礙腳,打起架來又兇又颯,速度很快、力氣很大。
有一次採集來的野豬沒關好,牠在基地裡狂奔,小爸爸面對野豬衝刺,一個向前滑壘、側閃,回身單手就拖住牠一隻後腳,把大野豬掄起來摔暈,然後把四肢的骨頭徒手折斷。他就像是我們基地的守護神,只要他在,就感覺安心。
我們花了兩天才飛到友邦,那裡是焦土大陸上最大的基地,最強的臨時政府,我們被安置後,小爸爸和警備隊的士兵們,帶著友邦的軍火奧援又殺回去基地,一個月後靠著友邦的幫助,警備隊殺光了多數的入侵者,搶回了基地,但等重建好、我們這些小孩子可以回去,已經是將近一年後了。
勝利的那天晚上,小爸爸和警備隊的士兵回來,他們手上拿著一塊塊的名牌,分給了很多人,每個拿到名牌的人都哭了,我好像知道那是什麼,暗自祈禱自己和媽媽不要拿到,最後白瑜看向媽媽,媽媽的眼淚一大顆、一大顆地掉下來,唇微啟卻沒發出聲音,白瑜緩步走近媽媽,把一個掛在鏈子上的名牌,替媽媽戴在脖子上,再緊緊抱住媽媽。
他們沒有說任何一句話,但就算是小孩,看著崩潰流淚的媽媽,也懂是什麼意思。我的爸爸……在災後40年離開我了,他始終沒有離開過沉睡艙,我再也沒機會抱抱他,我甚至已經記不得他身上的味道了。
靠著友邦基地的幫助,我們搶回了自己的基地,整理了幾乎快有一年,我才終於能回到自己的房間,我的東西很多都還在,媽媽幫我整理好了。
媽媽心情不好,我知道,但我不知道怎麼辦,媽媽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哭起來,只要媽媽一哭,白瑜就過來把媽媽抱進房,他輕拍著媽媽的背,哄她睡著。
媽媽再也沒去上過課,她每天哭到睡著,醒來繼續哭,但我還得上學,我知道她生病了,所以一下課我就會跑去他們的寢室親媽媽一下,才回自己房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媽媽,因為我也很傷心,現在都是白瑜在照顧我的起居飲食。
有一天媽媽不哭了,一大早整理好儀容,帶我去教室上課,她牽著白瑜和我,告訴我們說:「這世界上只剩下你們兩個人了,一定要好好活著,為了我好好活著。」
白瑜皺著眉頭,神色凝重地看著媽媽。我仰頭看向媽媽:「好,那你也要好好吃藥,我們一起活下去。」晚上我睡下後,有人突然急促地敲我的房門,我好沒氣地打開,是許黎老師?這麼晚?
我突然意識到什麼,早上的話是什麼意思……我走出房門,一旁白瑜和媽媽的寢室門外擠滿了人,我撥開人群走進去,這是我第一次看到白瑜哭,他一向都是那麼冷靜自持,談笑間就把敵人都殺光,可是此刻他哭得像個孩子。
「你不要 不要我……。」白瑜哭得一句話講不完全。
老師把我往裡面推:「你讓白瑜放手,先交給醫生,說不定有得救。」
滿屋子都是血,直接噴灑到天花板,媽媽手指還緊緊捏著爸爸的名牌,名牌是金屬的,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把名牌磨得這麼尖銳,脖子上的大口已經不再湧出血,白瑜不放手是因為他知道媽媽死掉了,連我都看得出來媽媽已經死了。
我顫顫巍巍地跪到媽媽旁邊,白瑜拿起那片金屬名牌,捏得手指都滲出血來,所有人都在喊他。
「白哥……白老大……。」有些人想上來制止,被他喝斥住。
我靠得最近,實際上我根本搶不過他,只好開口:「袁瑜,媽媽說我們要好好活著,沒有你照顧我,我活不下去。」白瑜抬頭看向我,在我說出這句話前,我也沒把握他的反應是什麼?
媽媽曾說過:「小爸爸的本名叫袁瑜,他喜歡回鄉酒樓的日子,所以都自稱白瑜,如果有一天媽媽出事了,都喊不動的時候,你叫他本名試試看。」
其實他現在死了也好,解脫了,我也很難過媽媽沒帶走我,人啊獨自活下來有時候是一種懲罰,但媽媽說讓我活下去,說去看看這個浩瀚的世界,談一場轟轟烈烈的戀愛,在一個歇斯底里崩潰的人面前,原本該傷心欲絕的我反而冷靜了下來。
即使他跟著媽媽去了,許黎老師也會照顧我,但我畢竟跟著小爸爸生活了這麼多年,早就像家人一樣親暱,如果寄人籬下,我不敢想。
至少讓我感受一次媽媽說的、轟轟烈烈的戀愛再死吧,不管是首鎮爸爸還是小爸爸,我一直很羨慕白月光跟朱砂痣都擁有過的媽媽。
我的寢室雖然在小爸爸和媽媽隔壁,但兩間寢室是沒有打通的,所以我有他們那間的鑰匙,小爸爸也有我這間的鑰匙,在基地生活,寢室是分配的,不過小爸爸那間很大,有30幾坪,裡面像是一整戶,有廚房、有臥室、廁所、浴室,還有客廳。
媽媽死後,許黎老師就把這兩間打通了,他怕我跟小爸爸會自殺,那時我才國小,也的確不適合一個人住。
媽媽的骨灰燒成了2顆鑽石,基地的空間有限,多數人都是火化,白瑜把兩顆鑽石分別掛在彼此脖子上,我們就這樣孤兒鰥夫地生活在一起,明明我們沒有血緣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