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正浓,樱桃偷尝
车赢抬头辩驳,却仍旧跪着:“公主,你或许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从没有不想跟你成婚,更没有任何一刻因为有了阻碍,而打了退堂鼓。只是觉得我转着圈儿求了我能求的所有人,但至今没有任何进展,我实在是觉得对不住您对我的期许……”
六公主对车赢诚心与否的疑虑,因他急切又情有可原的解释而放下了,她伸手扶他起身,安慰地说:“我在等你消息的这些日子里,固然是忐忑、不安、忧思重重,但确实比不上你为此事地多方奔波与努力。”车赢自责的神情依旧,闻此言更是不住地摇头。
六公主见状,轻轻摩挲他的手背,接着说:“说起来,我本是一个毫无自我的愚笨之人,只因有了你,才有了那对未来美好人生的无限遐想。若是我不认识你,也没感受过那花好月圆的草原之夜,或许会心甘情愿地屈从于他们的安排。”
六公主担忧自责又充满压力的车赢,她稳稳地拉着他微微颤抖的双手,希望自己能给他一些坚持下去的信心:“我不知道你为了咱们的事,默默做了多少努力、又受了多少冷眼,我只知道,只要你笃定了要娶我,我便只等你来娶我。”
车赢眼圈微红,微微扬首,迅速眨了几下眼睛,反手紧握住六公主的手:“我一定会娶到你。你相信我,要等我,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要相信我。”六公主知道前路或有无数艰难等着他们,但仍忍住了眼眶里打转儿的泪水,笑着答应:“好,我等你接我去草原。”
将话说开的二人不再拘谨,转而并排坐于窗前,悠悠地说着闲话。
“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六公主望着如银镜般明晃晃的圆月,不由得吟诵了一句李白的诗句,静静地等着车赢接出下一句“今人不见不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哪承想,不怎么通诗文的车赢,还以为是公主向他提问,便认真地盯着明月良久,复又看向公主,认真答:“应当是那身大力不亏、日日伐桂树的吴刚吧?”
六公主大笑,却也不驳车赢面子,顺着他的话茬接着说:“哈哈哈,说得对!多亏有这么个活力四射又生性纯良的人陪着,嫦娥在广寒宫的日子才能多出几分趣味来。”
车赢见六公主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嘴角上扬,一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未再入宫给六公主请安,便不禁问道:“公主近来可好?”六公主逗他,蹙眉哀怨道:“你不来了之后,就没有什么趣味儿了……”
车赢知道是她又调皮,脸上故作担忧的表情,眼睛却流露出清澈的笑意:“没有我,公主可怎么办呀?”六公主本想瞪他一眼,却忍不住先笑了出来,娇羞地朝他丢出揉成团的帕子:“讨厌!没有你,还有蓝燕、幼鸽,还有乌龄珠……我照样过得开开心心!”
趁着月色,车赢也比往日更大胆几分,竟拾起公主的帕子就不再还了,一边往自己怀里揣,一边念叨:“你不要这帕子,刚好给我——毕竟,你之前赏我那条早已旧得不能出门啦!”
六公主见他好生收了那帕子在怀里,便也没再要回来。另又起了话头:“车赢,你的同袍中,可有人品端方、可以托付的好儿郎?”车赢以为六公主又逗自己,敷衍她:“没听过、没见过什么旁的人~”眼神一转,复又拍着自己的胸脯自白:“普天下对你最是一心一意的我——人品端方、可以托付的好儿郎,已经在你面前了啊!”
六公主凑近车赢,小声说:“乌龄珠曾托我给她寻个好儿郎,我……自己的事儿么,就靠你了……那人家托付我的事,我就帮着物色下呗——比你更好也无妨。”
车赢惊讶:“你要有这精力,该是帮蓝燕姐姐物色才对?她也快到出宫的年岁了?”六公主似透露秘密般挑眉一笑:“蓝燕姐姐……待我去探探尔泰口风,他俩呀,八九不离十~”
车赢咧嘴笑着看六公主:“那如此说来,比我更好的男人都该是尔泰那样的?”六公主打趣他:“天底下的好男人千千万,比你更好有什么稀奇呢?怎么,给乌龄珠另寻好人家,你舍不得啦?”
车赢却正色道:“她嫁什么样的人家,似乎与我并无干系。只是,我见公主真心拿她当好友、知己……总觉得哪里不妥……想劝公主交友还是慎重些好。”
六公主张了个大大的哈欠,眼眶里随即存了亮晶晶的泪,她自觉困倦头昏,干脆合眼、歪头、倚在车赢臂弯处——车赢却因此举,惊醒了那渐浓的困意。六公主似倦意上头,嘴里却仍咕哝着:“幼鸽也说乌龄珠是个口蜜腹剑的,叫我提防些……可我总觉得她温柔、大方又饱读诗书,虽然偶有耍小聪明、自持过人的时候,却也不觉得她本性就坏……若我帮她寻得良夫,未见得她就不记我这好儿……”
车赢不敢动自己的臂膊,僵硬地撑着那一个姿势,也大概听懂了六公主的好心,于是便悄声答应:“那我也多留意,如有未娶妻的好儿郎,我就告诉你……”六公主应允着,同时轻轻转还身体,寻了个倚着舒服的姿势,轻声应着:“嗯。”
六公主挨着他的臂膊渐渐被汗水洇透了,然而,夏夜里凉风顺着窗口徐徐袭来,车赢又怕公主因此而受了风寒,便双手托抱着六公主,将她送到了里间的榻上躺好。
睡着了的六公主头一挨到枕头,便无意识地翻了翻身,舒展地躺在了床榻之上。
娇憨少女,身段初显,虽身着男装、未施粉黛,却仍甜美天然。俯身的车赢起身之时,又本能地向前探身,想偷亲一下公主微张的樱桃小口。
不料,熟睡的她忽然侧身面朝车赢,回过神来的车赢惊觉自己举止轻浮,于是转身快步走到素雅的落地屏后,比量着公主躺下的位置,侧身面向公主躺在了小榻上。但他却并不合眼,只静静地看着六公主……
四更天的打更声入耳,公主被吵醒惊坐起:“车赢!我怎么睡着了?”渐入梦乡的车赢也因响动起身,走到公主身边,睡眼惺忪地看着公主浅笑:“我看你太累了,就擅自做主让你睡一会儿……”
公主忙起身,静听打更声,确认了是四更的时辰,便起身要向客房门口处走——在来客栈的马车上,尔泰曾嘱咐公主要早点回到马车上,他们才能趁人少的时候混入皇宫。
车赢步步紧跟在公主身旁,先是附耳听窗外的声响,后又快步走向客房门口。直到公主在门口前站定,车赢才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到了公主应当离开的时候。公主伸手在怀里取了二人定情的对钗中,“白玉明月”那一支出来,转回身递给车赢,低声道:“等你求了旨意来娶我。”
车赢接过“白玉明月”钗,又伸手揽了公主在怀。他静静地抱着她,将自己的头轻轻搭在她的头顶,二人相拥定定地站在门口,默默无言。
窗外的打更声由远及近,一声接一声,公主在车赢怀里抬起头,柔声说道:“鹰哥哥,这打更声,好像在催我走。”车赢的手臂微松低首看她,她却突然踮脚轻吻了车赢的唇,转身推门走了。
她走得突然,似是不忍与车赢正式告别,徒留车赢一人在原处怅然。
天蒙蒙亮,神经紧绷的尔泰就像一座上紧了弦的西洋钟,一刻不停歇地带着公主回宫——他要赶在入宫的人少的时候,将公主再带回翊坤宫。相比之下,已顺利进宫的六公主似乎心情更轻松了不少,眸光一闪便探听道:“尔泰,你可听说哪些世家清白、为人正派又尚未娶亲的子弟?”
尔泰应声:“奴才身边的几个兄弟都还不错,您这是?”二人快步走过值守的岗哨,六公主才正色回答:“我身边的蓝燕姐姐,与我是多年的好友,我有什么亲近的事儿她都知晓……只是……”
尔泰心急,追问:“只是什么?”
六公主掩面笑了起来:“只是她在这深宫内的年份也快熬到头儿啦,我想着帮她寻摸一户好人家!”
尔泰见远处似有人走近,忙拉着六公主闪躲,待来人走远,他才慌忙地给六公主表忠心:“公主,我虽父母均早逝,家中也无甚金银财宝,只有几个家仆在侧……但我蒙您和车赢的接济,已经置办下了一处小宅院……而今,我练武习文不曾怠惰……又蒙上天眷顾,也算与蓝燕姐姐有缘相识,平日里也能聊到一处去……”
二人走至翊坤宫的一处偏门处,六公主也听明白了尔泰的心意,轻声道:“好啦,看你急得额头沁出了一层汗!”尔泰忙掏出绣着一只蓝色雨燕的手帕,擦向额头。
六公主故作愠色道:“好呀!这手帕是蓝燕姐姐与你的定情信物吧?你们二人既已私相授受、私定终身,我竟丝毫不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多管闲事儿了!”
尔泰伸手一看,见自己手上的手帕绣花一惊,他慌忙解释道:“公主,误会!公主,误会!我与她从未做过那见不得人的事儿,这不过是蓝燕姐姐心疼我,所以才于细枝末节处照拂我而已。且不论我的为人,就是她,您还不了解吗?最是本分、规矩的好姑娘了,又心细、体贴……是我唐突了,想娶她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