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粘杆处的三等侍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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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年花朝节,六公主的生日到了。

    宫中女眷们各有各自的玩法:有结伴赏花游玩的,有跟着宫女们种花、挑菜的,也有用各式各样的花做花糕的……只不过这宫内宫外、大江南北喜庆又丰富多彩的休闲活动,却并不是为着给六公主庆生——而是为那传说中的“花神”罢了。

    早在六公主尚未序齿时,翊坤宫内的宫女、太监们提起这位公主来,都简而化之地叫她“花朝格格”。然而,能记得住这位格格生辰的老人儿们,大都换了一批又一批。而今,只有跟在通贵人身边儿的嬷嬷仍宠溺地唤她“花朝格格”。通贵人差来的嬷嬷说,通贵人在廊道的横梁上为六公主悬了一架秋千,并祝公主福寿康宁、千秋如意。

    此外,宫中也照例给她送来了公主诞辰应得的赏赐,六公主也依例赏了来人的赏银。后来,到了用膳的时候,还另有一个小太监端了一道八宝豆腐羹来,说是皇上赏的。

    “车赢?”

    “在呢。”

    “来,你也尝尝这八宝豆腐羹,清淡鲜甜、滋味很足。”六公主尝过这一道羹后,觉得很喜欢,便邀请车赢也试试看。

    车赢是在放学过后,特地带了一套独家定制的喜塔尔,前来给公主祝寿的。恰逢六公主剪彩系花后歇息的空儿,车赢便教六公主认识这草原上来的棋——红白相间、横竖排列的棋盘格上,共有三十二枚棋子,红白两方各执十六枚。每一方的阵营里,又都有雕刻精巧、上了细致描色的王爷、王后、骆驼、马、车、士兵……这兼具了精美外形和十足趣味的喜塔尔,虽学起来不太复杂,但奈何六公主一直想要赢一局。于是,直到用膳的时候,车赢还在——六公主便留车赢一起吃饭了。

    “我第一次尝这道羹,真好喝!”一边说着,车赢又拿起汤匙往嘴里舀了一勺,“若说它用料充足吧,但每一样食材出现的又恰到好处,并没有谁抢了谁的味道。反而是彼此衬着,使得这羹更清甜鲜美。”

    六公主嘴上没说,但这其实也是她第一次尝这羹。她非常开心车赢能跟她一道分享这道美味,又见站在一旁的幼鸽听车赢的描述,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这汤,便笑笑说:“这是皇阿玛南巡时带回来的一道苏菜,虽说用料并不稀奇,但口味确实新鲜。幼鸽,你把这八宝豆腐羹给大家分分,都尝一尝吧。”

    饭毕,六公主见春光正好,便提出想去院儿里玩喜塔尔。幼鸽便先端着棋盘向屋外走,不多一会儿,便听幼鸽在院里惊叫一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吓到了。蓝燕忙走过去看细情儿,六公主和车赢等人也好奇地走向屋外。

    蓝燕扶起瘫在地上的幼鸽,又开始拾掇撒了一地的棋子,“你这是被什么吓到了?怎么把喜塔尔都扔了出去?”幼鸽自知失仪,又看了看走近前来的公主等人,一边比划一边说道:“实在是太突然了……就在那儿,刚才有那么长一条长虫!突然就蹿到我跟前来了……这下,又不知道去了哪儿……”

    车赢问六公主:“什么是‘长虫’?”六公主倒是没被吓到,解释给车赢:“就是‘蛇’。”车赢点点头,又跟着大伙儿一起看幼鸽手舞足蹈的形容当时的惊险。不多时,幼鸽一扭头又看见了那条蛇:“快看呐!那东西正缠着柱子往上爬呢!”

    乌龄珠拿着蓝燕捡起来的棋子,一颗颗摆在棋盘上,略嫌弃的说幼鸽:“哎呦,你可真是不扛事儿——这天儿暖和了,花丛、草丛里有什么蛇虫鼠蚁的,多正常的事儿……”她站在一旁叨念着,蓝燕则扭身跟六公主请示:“公主,想必是天儿暖和了,这小东西们也都出来了。为了不再吓着人,我去找几个粘杆处的侍卫清理了吧?”

    六公主点点头,跟着车赢坐在石桌子边上,仍旧对弈喜塔尔。乌龄珠和幼鸽两个人互相瞪了一个白眼,却都不再说什么,只静静地在旁观战。

    “最近,怎么没见尔泰跟你一道走了?”慢慢掌握了玩法的六公主,已经能在悠闲下棋的同时,还可以跟车赢闲聊了。“他离开尚书房有一阵了。只听说,之前他中了举,至于其他的我也不了解了,”车赢看着六公主手按着王后棋子迟迟不动,提示道:“‘王后’和‘王爷’一样,都能横着、斜着、直着走。只不过,‘王后’没有格数限制,‘王爷’每次只能走一格……”“我知道我知道,你都说了八遍了,容我想想怎么走嘛!”六公主不耐烦车赢一遍遍重复玩法,也不抬头,盯着棋盘嗔怒着。

    聊着聊着,乌龄珠就听出了六公主和车赢口中的“尔泰”就是自己同宗的一个“小爷爷”,便出声道出了两人不知道的渊源,但并未提二人的辈分差距:“这个尔泰原是我的同宗,只不过他们那一支落魄了——人丁也不兴旺,更没有什么大作为的人。”

    车赢抬头看着正说话的乌龄珠,想听听尔泰的近况:“他现在如何?”乌龄珠正对上车赢那一对清澈的棕色眸子,微微一愣神儿便接着说:“嗨,大约是承袭了祖传的佐领,也不知在哪儿当差呢!”

    正说着话,蓝燕就领着两个三等侍卫站到了跟前。几个人却发现其中一个正是尔泰,便差身边的小太监领着另一个侍卫去寻蛇,单独留下了尔泰问话。“尔泰,你怎么去了粘杆处?”六公主惊讶于明事理、有抱负的尔泰去做了杂事。

    尔泰跪在地上,俯身回话:“回六公主,奴才蒙祖宗庇佑,如今已是粘杆处的三等侍卫了。”六公主恼火他说废话:“我没有眼疾!我看到了!我问你怎么不再读书了,去做这捞鱼、扑蝴蝶的闲事儿?”车赢等人默默地不做声,也等着尔泰的解释。

    尔泰并不抬头,回公主:“奴才念书科考是为着效力皇上,如今,入宫做侍卫也是为皇上效力,并没有什么不同。再者,三等侍卫已经是正五品了,并不比在前朝当官差什么……”六公主恨铁不成钢,不免怀疑起他——是不是真如车赢口中形容的文韬武略兼备:“有才德的大丈夫应当在前朝做事,为国家、百姓做切实的事情,而不是自甘堕落屈就宫廷高墙之内,做一个打杂随从!”

    车赢也觉得尔泰不似前两年的精气神,便出言询问:“尔泰,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待尔泰开口,乌龄珠先快语道:“这两年,他家中突逢变故,他阿玛亡故后生活非常拮据,他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阖家上下只有他能出来谋事,赚些银两养家糊口……”

    尔泰见乌龄珠还要继续说下去,便顶着个大红脸打断了她的描述:“奴才如今盼着弟弟能好好读书,将来可以入朝为官,做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官。”公主闻言,静静低头思考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起来,起来说话吧。”

    六公主打量着眼前的尔泰,又说了一句:“尔泰,不曾想,你真是‘糊涂’……”尔泰摸不准六公主的脾性,不敢搭腔,幼鸽见状把蓝燕拉倒了自己身边,并跟六公主搭话:“公主,你说他要是个有抱负、有想法儿的,干什么不自己去?”六公主看向幼鸽,并不打断她,幼鸽便接着说:“要把这大丈夫报国的理想,强绑到他弟弟身上干什么?”

    蓝燕见尔泰头默默低下去,便扒拉幼鸽让她不要再“拱火”,幼鸽却轻拍蓝燕的手,又补了一句:“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你弟弟是那块利国利民的好材料?”尔泰知道幼鸽并无恶意,但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只在那垂首听着。

    乌龄珠见氛围如此,于是,试图描述尔泰惨状以消六公主怒气,“如今,他们兄弟二人连住所都没有,只能在祖宗祠堂度日……”不成想,却又被“好面子”的尔泰打断:“奴才的弟弟确实还年幼,需要抚育。但奴才却也并没有荒废自己——无论是文章还是武艺,奴才日日琢磨、寒暑不辍,请六公主放心。”

    蓝燕眼圈微红,她同情尔泰的遭遇,也为他的担当而感动:“公主,尔泰是个靠得住的好兄长,又为人正直,不会因为去了粘杆处就自我放弃了的。”六公主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暗自想起了四姐姐出嫁前,跟她说的“很多人维持温饱都要拼尽全力”那句话。

    车赢见蓝燕的劝解似乎有效,也附声道:“尔泰是个很有毅力的人,他就算是如今家中琐事繁多,也不会放弃自己报国的志向,更不会安于现状。”尔泰见公主似是刀子嘴豆腐心,发心又是为了他的仕途着想,就顺着车赢解释:“我的姨夫也曾指点我,即便是如今做了侍卫,将来也是有机会入朝为官的。”

    车赢知道六公主是爱才的人,又只是在气头上,就又补充道:“公主,尔泰真正是个文武双全的忠孝之辈,依我看呀,以他的才智和忠心,将来必定出将入相。”

    六公主却并不再执着于尔泰的仕途,反而关心起了他的生活:“你们兄弟两个,如今还在祖宗祠堂住着?”尔泰神色略带窘迫,点点头又解释道:“我如今已经领了俸禄了,正想要存钱置办一处小宅院,好让弟弟和几个家仆有个安身之处。”

    六公主让蓝燕把她的首饰匣子拿过来,蓝燕知道她要帮尔泰,于是快步去了。公主轻叹一口气,劝尔泰:“你先买个小院儿,别铺那么多奴仆。你弟弟还年幼,总得把温饱先保证了。”蓝燕倒也实诚,就连今天刚得的赏赐也一并搬了来。当着六公主的面儿,蓝燕捡了几件值钱又小巧的递给了尔泰,六公主觉得不够,自己又上手抓了一把金饰塞给了尔泰。

    尔泰感念六公主心善,跪拜磕头谢恩。车赢见状露了笑意,拉了尔泰起身,又把自己怀里的两张银票递给他手里,让他补贴家用:“尔泰,如今,我家里的情况已经有所缓和,这一点银两虽帮不了你什么大忙,权当是我的一点心意,给你们兄弟做两套新衣服穿吧。”

    尔泰眼眶中似有泪水,欲再跪拜,却被六公主和车赢二人双双拉住。他感慨,家中变故已久,同宗的亲属们都避之不及,如今却得益于与车赢的同窗之情,受到了他与六公主的接济。六公主很受用尔泰的真诚感谢,开心道:“你与车赢是志同道合的好兄弟,便也是我六公主的好朋友,若以后你再遇到什么难事,大可以来找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尔泰再拜,六公主和车赢拉也没拉住:“若两位日后有用得到尔泰的地方,我愿肝脑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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