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竹马逢月见草
“四姐姐,我来唱首《送亲歌》!”一顶红尖黑檐缀双红飘带的帽子从毡房门口探了出来,车赢满脸堆笑地望向四公主和六公主,紧接着就边唱边跳地进了毡房。
一曲喜庆祥和的祝福歌唱罢,六公主的酒也醒了几分,车赢提议要带六公主去骑马,还没等六公主搭话,四公主却逗他说:“在你小子心里,是不是只有六丫头啊?”
车赢忙不迭的回话:“四姐姐何出此言?”
四公主却哈哈哈大笑了起来,“你看看,在座的人这么多,你怎么只喊老六出去玩?”车赢登时没想出怎么回话,倒叫六公主打了个岔把他拉走了,只留下四公主等人在毡房里捧腹大笑。
太阳西斜,柔和的光洒在此起彼伏的山坡上。天空中丝丝缕缕的云层折射着太阳的光,徐徐晕染出了醉人的晚霞。光影交错间,这片广袤的草原仿佛一幅巨型画作,或远或近层层交叠出迷人的光彩。
“草原上的景色可真美呀!”六公主坐在马背上,一双手轻轻牵着缰绳,眼睛却望向远处的晚霞。为她牵马的车赢则步行走在一侧,开心地应和:“这里和我家里的那片草原很像,但却没有我们那潺潺的流水。如果公主有机会去我们那,一定也会喜欢那里的风景。”
车赢的小厮和幼鸽在不远处跟着,守着这一对玩乐的少男少女。不多一会儿,六公主便嚷嚷着要自己骑马,让车赢撒开手。车赢却不敢松手,生怕因自己的错误而让公主有什么闪失。
“你是不是欠收拾?”六公主似有愠色。
“公主,你刚学会骑马……”车赢试图再次拒绝,六公主却质问他:“你就说我是不是会骑了吧?”
车赢轻叹一口气:“是。”
“那你撒手!”六公主趁车赢松懈,右手一抬就狠狠打了马一下,惊得马儿跑了起来。车赢登时惊出了一身汗,赶忙牵过小厮的马,翻身骑马追了上去。后来,马儿在车赢的一声哨声中慢了下来,随风疾驰的公主并未受惊,反倒是咯咯笑个不停。
六公主所骑的红棕色马匹是车赢的堂哥给他养在牧场上的,这次来赴宴前就知道了会见到弟弟,于是便同婶母赴宴来时一并带了来。技术精湛的车赢很快征服了这匹马儿,在驯服了它之后,车赢才决定带着这匹马来见公主。
“我还想再跑一跑。”六公主意犹未尽。
“公主,咱们已经走远了,该回去了。”车赢回望人群,不免有些担忧。
六公主知道车赢不会不管她,干脆又拍了马儿一巴掌,先行跑了起来。车赢惊慌地赶忙追着,不敢离公主太远。马儿肆意地带着公主一路向西,迎着晚霞奔驰了起来,公主开心不已快乐地叫嚷着:“蓝天!白云!晚霞!大草原!”
车赢在后面紧紧跟着,也不停嘴的喊:“公主,小心!公主,握紧缰绳!公主……”
“车赢?”
“在呢。”
暮色降临,两个累得瘫坐在小土坡上的少男少女歪头看着彼此,呼呼地喘着粗气,笑着对方被风吹散了的发辫。
“马儿跑起来的时候,我能听见风的声音,我可以闻到草的味道……骑马的感觉,可真好呀!”六公主开心的分享自己飞驰的快乐,车赢却笑她:“那还不是因为你是公主,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觉得新鲜罢!”
六公主反驳道:“非也非也,我这是血脉觉醒,骨子里带来的天赋!”
“那要让你天天骑,你就不会愿意了。”车赢望向新升起的月亮。“愿意!那有什么不愿意呢?”六公主也顺着车赢的目光,看向月亮。
“我母亲和嫂嫂们就天天骑马,还要牧牛牧羊,累得很啊,哪里有单纯骑马的快乐!”车赢看向脸色红扑扑的六公主,觉得她就是个心里不盛事儿的小姑娘。
“你母亲还要亲自放牧呀?”六公主诧异地问,车赢轻描淡写道:“是啊,我们没有家了嘛,所以,仰仗皇上赐的牧场和牛羊过活。但也不能只等着赏赐啊,自己的日子总要好好过。”
车赢说着说着,就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母亲来:“我母亲很坚强,因为盗贼侵扰,突然失去了长子和丈夫,家里原本的牧场和财物也都被掠了去。那时候,我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全靠她挺门立户、当家做主。也是因为有她撑着、忙里忙外悉心经营家事和财物,我和祖母才得以顺利进京。虽然辛苦,但她却有不为万事发愁的一颗心,总是遇到什么事就解决什么事,从来没有自怨自艾的时候。如今,一切都越来越好了。”
六公主很敬佩这位妇人:“你母亲可算得上是个活出了自己的人。”她抱膝看着车赢,接着说:“应该就是四姐姐形容的那样的女人——不为家事而累、不为国事而愁——但哪里需要她,她便能够在那里展现出自己的价值,丝毫不让须眉。”
车赢似有所触动,喃喃道:“‘活出了自己’?”六公主接着说:“是呀,这世间女子能‘活出自己’的是少数。”六公主见车赢不解,想了想说道:“就好比我额娘,她是‘活丢了自己’的那种。”
“差不多是我现在这么大的时候,她被选为宫女入的宫。十三四岁的年岁,端茶倒水伺候人。后来,得了皇阿玛的宠幸成为了庶妃,又生育了一个阿哥,便将她抬成了贵人。可我这个哥哥却因病早夭了,再后来啊,她又有了我,却也只有我了。”六公主深深叹了一口气,继续说:“我额娘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困在深宫里,全仰仗着一个男人而过活。可这个男人太多情了,他大概有上百个女人等着他、盼着他……在他心里,约摸是没有我额娘这号人的。”
车赢不敢妄自评论,又怕公主伤心,劝慰道:“皇上慷慨又仁义,想必对各宫娘娘都很好。”六公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什么呀?连他夏日里赏冰碗儿都没我额娘的份儿!”六公主想了想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在你们男人眼前,我们女人是附庸、是玩物,是只能听话的哈巴狗儿!”
“在我们草原上,女人可以当家、理事,家里的人都要听从德高望重的老妇人的指点……不会被困在一方宅院之中,白白等着年华流逝。”车赢望向六公主,一双棕色眼球清澈又真诚。
“在你们那儿,男人要听女人的?”车赢见六公主不相信的样子,咧嘴一笑说:“商量着来嘛……不过,我肯定听你的!”
“你为什么听我的?”六公主一听车赢要听她的,笑意就爬上了脸。“因为,因为你是公主嘛!”车赢一时也没想到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搪塞道。
“就因为这个呀——那你归根揭底还是畏惧我皇阿玛而已。”车赢见六公主嘟嘴,忙解释:“不是不是!哎呀,也是,也不是。主要是……主要是……主要是你说话好听!很讲理啊!公主人也好,又善良、又聪明,还对我很好!”
六公主见车赢开始夸赞她,表情即刻就有所转还,却听到车赢打趣道:“听公主说话犹如听仙乐一般,流畅动听,一点儿都不结巴……”六公主知道他又拿自己小时候结巴的事儿开玩笑,作势扑过去要打他,车赢却一个躲闪避开了,六公主便扑到了山坡上的一丛粉紫色小花上。再一抬眼,她就看到了漫山遍野一簇簇的小花,那些粉紫色、淡黄色的小花肆意错落着,明目张胆地开在绿油油的草原上,映着圆月的光亮,神秘又大胆。
“这是什么花呀?”六公主的注意力完全被小花吸引了过去。车赢顺手摘了一朵,一边给公主戴在头上,一边回答公主的问话:“这成片的不是花,是‘草’。这东西可皮实了,在草原上成片成片地长,但它又开花,只不过这花是晚上开的,就像是只开给月亮看似的。所以,大家伙儿都叫它‘月见草’。”
六公主托腮,望向车赢:“‘月见草’,好像你啊!”车赢笑:“公主,我是个男人,怎么能跟花花草草相像呢?”
六公主又望向远处成片的月见草花海,淡淡地说:“自由,它们跟你一样,坚韧又自由。”车赢倒也没让公主的话掉地上,马上就接上了,玩笑道:“我要是这‘月见草’,那公主就是这天上的明月,我这点好处啊,只有你看得到!哈哈哈~”
六公主翻身躺倒在草地上,“你若不是‘月见草’,那你觉得自己是什么呢?”车赢盘腿坐在公主身侧,不假思索地说:“鹰。草原上的鹰。我总有长大的一天,总有回到漠北、承父兄祖业守护草原子民周全的那一天。”
六公主闭目倾听,并玩笑道:“月亮和我身边这每一朵小花都作证,我衷心地祝‘鹰哥哥’将来——成长为我朝的大将军,一骑绝尘守卫漠北的平安!”
车赢倒也不推辞,开开心心道:“谢谢‘小刺猬’!”六公主怒目圆睁:“谁是‘小刺猬’?那玩意儿浑身上下都是刺,你什么意思嘛!”
“哈哈哈哈哈~”车赢拍手大笑,“你看看,你这脾气秉性活脱脱就是个小刺猬嘛!聪明又可爱,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炸毛了,这炸的啊,还都是扎人生疼的刺!”
两人斗着嘴回了毡房,小厮和幼鸽早因各自的主子“跑丢了”而惊慌不已,远远地就迎了上去。小厮去拴马,幼鸽则引着六公主和车赢,去了四公主处辞行。
“四姐姐,你以后就留在这儿,不能跟我常常见面了。”六公主拉着四公主依依不舍,四公主则劝慰她:“你可别掉泪珠子啊!咱们大可以通书信嘛~”但似乎没什么用,四公主便打趣她:“如今,你也出落成大姑娘了,等过两年,皇阿玛也把你指到这漠北来,咱们姐妹不就又团聚了?”
六公主似没听出这话里有话,不接话茬只抹眼泪,她边上的车赢却偷偷红了耳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