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欢喜(上)
廖皖虽然只是一个奴婢,最卑贱的那种,
按道理讲应该是时时刻刻都讲真话的,就是主子问什么就答什么。
连撒谎这个特权都没有的。
其实这样也挺好,每天干活什么的已经够累了的,
她也没什么闲心思去扯什么谎,说什么骗人的话之类的。
但是即便如此,即便连多动一动脑子的力气也因为身体的疲惫消逝殆尽了,
她还是免不了的,要说很多很多违心的话…
比如说:面对着余小姐的残羹剩饭大喊一声:“谢谢主子赏赐。”
面对余小姐的恶意捉弄,奉承地说:“奴婢也很高兴。”
面对余小姐偶然大发善意免了那些其实本就是空穴来风的惩罚,
感激地说:“多谢小姐垂怜。”等等等等…
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有人问她,甚至当事人都问过。
“余雪瑶回来了,你欢喜吗?”之类的话。
她总是沉默片刻,就立刻说道…
“欢…欢喜。”
那“欢喜”二字是廖皖长这么大以来说出的违心的话里面。
说出的最违心的两个字。
比那句“奴婢喜欢的人是在宫外,绝对不是公子!”还要违心。
好了,说远了,继续接上一章。
“那…既然余小姐已经准备好了膳食,奴婢就…”
因为自己的手艺就算再好比起陛下身边的御厨肯定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的。
余小姐既然已经说已经让他们准备好饭菜了,她也不好说什么了。
景篥一直盯着她看,廖皖本就是个容易害怕和紧张的人。
平日里自己稍微皱个眉头,其实都不算生气,她都会立刻低下头,抠起手来,
一副做错了事情等着挨骂的样子…
如今好像这个毛病越发严重了。
虽然她是完完整整从房间里出来的,余小姐和她应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
但是此刻她确实是一副想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想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很窝囊的样子,让他实在是有点儿心疼。
正当她有些不知所措,想要给自己找点儿什么事情来做先离开这里的时候,
(廖皖:我竟然还能有找不到事情做的时候真是罕见!)
门口突然又进来了一个人。
最近一段时间,或者说是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
公子的小院里都显得非常的热闹。
突然来了很多很多的人,
本来宽敞的院落突然变得甚至都有些拥挤起来。
习惯了在那处“大摇大摆”“肆意行走”的廖皖几乎时常会撞到人,
一些她完全不认识的人,他们看到自己都会先愣一下,
然后低头看一眼她还穿着的那双有些破旧的上有着粉色莲花的粉色鞋子,
然后竟然会温声道一句:“廖皖姑娘好!”然后恭敬地走开。
廖皖知道他们都不是真心的,
但是她还是已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待遇。
觉得自己好像从某个层面来说真的是“高人一等”了。
她终于明白了那个“虚荣”究竟是什么意思,即便知道他们依然会在背地里嘲笑自己,
看不起自己,她心里竟然觉得有一点点的喜悦和满足…
她也终于有了一些可以名为底气的东西在了。
所以这也是她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腿软,可以直绷绷站在余小姐面前的原因。
和那道送她进浣衣局和赐婚的圣旨来得截然不同,
这一道旨意倒是来的很是时候。
于是廖皖再一次万分惊喜地望着门口的方向,那个昂首挺胸,衣着华丽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的太监刚说完请自己去陛下那里一趟,他有话要问,她就立刻营运,挺高兴地跑了出去。
后面的余小姐脸都绿了,心想着,皇帝哥哥找她做什么,有什么话要问她?
她这样的人知道什么呀?不会是…
不吭不可能…她才是余小姐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陛下是不会想到这个的…
所以…
余小姐其实是个很难被捉到愣神的人,因为平日里形式都潇洒惬意随心所欲,
因为即便做错了,也有人来帮她收拾残局,也不用负责任,所以很多事情都不用考虑太多。
但是此刻,因为要守住那个只有几个人知道的秘密,所以她也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在除掉廖皖之前,好像都不能掉以轻心了呢…
廖皖跟着王横往陛下的寝宫那里走。
对于这种高级层的宫人廖皖其实见得很少。
尤其是这位陛下最贴身的太监总管更是只有最近才见得多了些。
虽然宫里的宫人大多都是沉默寡言的,也不是天生内向不爱说话,
就是因为害怕说多错多,几乎人人都养成了这样的一个毛病的。
所以廖皖本来也就打算,一路上这么沉默地跟着他去找陛下就好了。
虽然还不太清楚陛下急匆匆地要找自己是什么事情,应该也不是身体方面的,
毕竟前几日陛下精神尚好…
但是廖皖还是打心底里感激,不管是什么,自己总算是暂时可以从那个地方离开了。
廖皖自己也没有想到,原来有那样的一段时间,自己竟然也是想从景府离开的…
王横和廖皖目前有机会接触到的宫人都不太一样,除了他的衣着似乎要更华丽的一些之外,
(廖皖!对不起我没什么文化,也不知道该怎么确切形容!)
似乎话也特别多,一路上都和自己说个不停,甚至有的时候嫌弃自己走的慢了,还会拉着自己往前快走两步,用现在的流行话来讲,好像有点儿那种自来熟的意思…
他具体说了什么,她不像到现在依然记得公子说的每一个字一般记得那般清楚了。
只知道都是一些无聊琐碎的,或者是说她听不太懂的事情。
都是些没话找话的话,廖皖只要竖着耳朵,假装认真听着就是了。
王横对于廖皖其实挺有一种亲切感的,毕竟两个人从某个方面来讲非常像。
王横其实也是很卑贱的出身,就是因为有一个三寸不烂之舌,也和廖皖一般不要脸。
(廖皖:等一下…我什么时候不要脸了?)
(我:你有过脸吗?)(廖皖:哦,对了,没有了…)
努力讨好主子,也时时刻刻努力寻找机遇,
一路从一个普通的太监变成了一个…一个…太监总管,
还是本朝以来最年轻的太监总管,皇上身边的大红人。
所以王横觉得廖皖和自己一样是一个注定要飞黄腾达的人。
而且还身怀异能,比自己更受陛下赏识实在是很不一般…
所以也说了她很多好话,请她日后要多多提携提携自己,有什么事也可尽管吩咐。
他讨好人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所以即便是廖皖这样的被他大夸特夸了一番。
说什么:“我觉得姑娘您哪里都特别好,怪不得陛下也对您很不一般。”
于是廖皖突然突发奇想…“那…您能帮奴婢查查陈小姐的事情吗?”
“陈小姐?哪个陈小姐?”
“陈惑…就是原来要嫁给公子冲喜的那位…”
“哦,她呀…都死了大半年了,姑娘您真是心好,还记挂着她呢…”
“奴婢一直觉得她的死有蹊跷…大人您神通广大能不能…”
“哎,您呀,什么都好,就是太善良了,她都死了那么久了,现在估计连骨头都没了,还怎么查呀…而且…恕我多嘴,要不是她死了,怎么能轮得到您来帮衬公子呢…是不是…”
“好了,奴婢知道了,不麻烦大人了!多谢大人给我带路。”
王横的话太密,廖皖一直没找到插话的机会,直到都快一起到地方了,
才终于找到机会说上几句话,这个王大人虽然她之前没见过,但是毕竟也算是个风云人物,
所以廖皖其实对于他也是有所耳闻,不算十足的坏人,当然也不算好人。
心机深沉,城府很深,嘴皮子功夫强,但也只是嘴皮子功夫强,很会讨好人新,深谙为人处事之道,要不然年纪轻轻怎么能坐上如此高位…
所以虽然他也知道廖皖单纯,
难得没心没肺地和她说了不少真心的…闲话,
但是廖皖也不太敢回答,只是偶尔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说多错多”,廖皖也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可千万别说错了什么。
让他给抓住了把柄,落下了什么就是才好,虽然其实也不会,
但是她还是觉得,王横是一个很不简单的人,比起自己的经历或许还要复杂多了。
“对了,陛下找奴婢是有什么事情?”
“陛下也没什么事,就是最近有些肩酸痛,想请您去给他诊治一下…”
“如果只是这个问题,请太医看看或者多休息一下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特意…”
“您还真是不懂陛下…他就是想找您好好聊聊天,余小姐不是回来了吗…陛下应该是想问问您关于她的事情,您去景篥那里服侍之前不是曾经服侍过余雪瑶的吗…”
什么?
廖皖本以为可以在陛下哪里找一份清静,未曾想陛下找自己还是要问余小姐。
想起那些过去的在于还有刚刚全被摔断无一幸存的蜡烛,
她于是扭头就往回走,王横见状赶紧给她拉了回来。
“姑娘,你怎么了?这是要去哪里?陛下的寝宫在这边呀…您不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吗?这条路不认识的吗?对了,您走的少…”
“不是不是,奴婢就是…就是…有东西忘了,要回去拿一下!”
见廖皖似乎有什么难言之意,也似乎真的很想回去…
王横轻轻松开了拉住她的手,廖皖赶紧想走…
“那姑娘拿完了东西,记得早点儿回来…这可是圣旨…您应该知道吧!要是您不回来了…可是会…”
听到这儿,刚跑了半米远的她瞬间停住了脚步。
虽然那根在“可是会…”之后的应该会是牵连家人,诛九族这样的话。
理应是和公子毫无关系的才对,
但是她突然有一秒觉得,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他也会有危险。
他或许其实也是自己的“家…
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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