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4 期中
“我？”
萧星野显然有点意外，他的话音附着被认可的谦和，还有对于答案本身的好奇，“为什么会羡慕我？”
这一刻，落在他身上的斜阳太温柔。
他的眼瞳，倒映出少女穿着校服的身影。
难得的共处机会本就是一种奢侈，幸福感使得一向胆小的江昭昭，这次竟然没挪开和他相汇的视线。
她非常明白，假如这一次怯懦的避开对视。
再想在这样景色如画的薄暮黄昏，和喜欢的人共享一段时光，将他的一举一动摹进眼底和心间，听他和自己说话谈笑……想复现此时的场景，难于登天。
说不定，这是萧星野第一次单独送她回家，也会是最后一次。
时间往前流逝一秒，他们即将分别的时间就快一秒。
她不是灰姑娘，却尝到仙度瑞拉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前，有多么不想和王子分离，却又不得不离开的失落惆怅。
像偷来的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愿意浪费，恨不得把每个一秒，再掰开拆成十秒去享用。
她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记好现在的感受，最好印刻在心中。
往后再想他时，独自播放这段回忆，似乎就还能将这时的幸福和甜蜜，再度品尝一遍。
迎着萧星野眼含碎光的淡笑，她轻声出言：“你很聪明，学习成绩好，每次不管什么考试，你都能考年级第一，受大家欢迎，比赛拿奖很厉害，还会很多我不会的事，比如玩滑板和弹吉他，感觉你什么都会……”
和你相关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做得到轻描淡写。
本着这个想法，她一说起来，如数家珍一般停不下来，直到——
她察觉到不妥之处，在于不小心暴露了她对萧星野过多关注的小秘密，急忙收声，话锋急转，“不止我，很多人都羡慕你呢。”
他们心知肚明，萧星野从来没有给她说过，他会滑板和吉他，而她却知道这两件事，只能说明她有留心过。
再没胆子和他对视，多一秒都难以坚持。
视线流向窗外，她意欲做出欣赏日落的专注模样，可是余光仍在萧星野身上停留着。
她的话，确实不假。
羡慕萧星野的人，不在少数。
羡慕萧星野的男生，嫉妒他的各方面条件过于优越，他的长相引得女生们频繁瞩目，表白墙接到的投稿，每天都有他的名字出现。
成绩独占鳌头，能力有目共睹，家世优渥煊赫。
有他出现的地方，其他男生都被他的光环压的黯然失色。
羡慕萧星野的女生，赞叹他颜值高学习好，不仅招同学喜欢，还招老师喜欢，什么事都难不倒他。
这些迷妹里，有江昭昭，也有秦时月，还有一些，叫不上来名字的女生。
萧星野很低的笑了一声，唇角轻翘的弧度不甚明显：“你从穆铭未朋友圈看到和我相关的那些事了？”
他的语气悠然，像是给鱼儿下饵的垂钓者，眼瞳里的笑痕只增不减，温润眸光落在江昭昭侧脸上，灼得她脸颊发烫。
她耐不住这样引得心跳错拍的注视，按耐着呼吸别乱，压下眼里对他快要瞒不住的喜欢，声音也跟着低下去：“就是过年的时候，他发了几条动态，我闲着没事，就点进去看了一下。”
萧星野没在意过那些动态都有谁看，后来随意晃了一眼，默认点了赞的共友就是看过的。
那些点赞的人里，没有江昭昭，他就不清楚她到底是看了还是没看，也没想去确认，现在才清楚她是看过了。
他们都没提这件小事。
实际上，江昭昭不点赞就是不想让萧星野觉得，她在过度关注他。
她是没点赞，但她录屏保存了那几个和他相关的视频。
表面风轻云淡，平静无波。
内心惊涛骇浪，狂风骤雨。
为他情绪起伏，早就变得表里不一。
这次说漏嘴，真是太不小心。
以后绝不能犯这种低级错误，她这么劝着自己，听见萧星野缓和的嗓音送进耳中：“能成为你羡慕的人，是我的荣幸，所以，以后别怕我，我不想你看我的眼神，好像是我把你怎么样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你这样对我，不公平。”
话末的几个字，他咬的很轻，听着像轻声抗议。
是啊，他都对她这么温柔这么特殊了，还要让他做到哪一步呢。
江昭昭的心脏，极速收缩了下，像是被一只手，猛的轻轻捏住又放开。
一闪即逝，又清晰万分的感受，惹得她一时失言。
他一句“不公平”，听得她心疼。
他确实没做过对她不好的事情，相反，对她的态度已经略优于别人，她却只凭听闻，和自己过度的想象，给他戴上了凭空臆测出的角色面具。
不公平。
的的确确不公平。
她说不出话，心底却赞同好多遍。
“我不可能和女生动手。”
萧星野的眼眸干净透彻，沉淀着这个年龄段男生特有的执拗和倔犟，“更不会凶你骂你，我这么说，你可以百分百放心了吧，别真跟小兔子似的，见我就跑，我是狼吗？”
江昭昭被他的说法逗笑，抿了下唇：“你不是说，不需要对别人的情绪负责吗，你现在这样，不就违背你和我说过的话了？”
萧星野的声量柔缓，语调却坚定：“你不是别人。”
他停顿一下，瞳光深处的柔软像是缀着漫天星光，惹她思绪乱飞之际，补上一句，“你是我朋友，我不想我的朋友怕我。”
“好。”
她答应下来，像在答应什么无比重要的事。
窗外的街景越来越熟悉。
是小区邻街的那条路，这条路上有几家占地面积不小的食品加工厂，行人车流偏少，乍看之下有些荒凉。
江昭昭看向萧星野的目光，有隐伏的难言：“我就在这下车，剩一点路，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萧星野没有立刻读懂她的心思，很浅的皱了下眉：“送你回家肯定是要送到——”
语句戛然而止。
“好。”
萧星野眉宇舒展，那些不解在看到她不安的视线飘向窗外徘徊时，化成唇角的一抹笑，“怕被叔叔看到我送你回家？”
司机靠边缓缓停车。
江昭昭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腼腆点头：“嗯。”
不止这一点。
小区里认识她的长辈，有不少是爸妈的朋友，万一认出她从价值八位数的限量豪车上走出，指不定要怎么给父母添油加醋的转达。
她下车之后，转身和萧星野挥手说再见：“再见。”
萧星野牵了下唇角，颔首代替挥手，给出回应 ：“记得下次见我可别跑。”
她话尾的浅笑，清甜温软：“不会了。”
“嗯，再见。”
江昭昭走上人行道。
司机准备开向另一条路，送萧星野回家。
“等会儿再回去，”萧星野的注意力在走远了的江昭昭身上，淡声叮嘱司机：“跟着她，开慢点，别靠太近，能看见她就行，这条路太僻静，她一个人走，我不放心。”
司机应声跟上：“好的，少爷。”
跟的太近，要是被她的邻居或者朋友发现端倪，说不定会给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跟的太远，万一她碰到危险，他又不能及时出手保护她。
只能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她进了安全范围，他才能安心离开。
江昭昭走在路上，止不住把刚才的对话反复重温。
萧星野对她和别人是两个态度，对别人没有这份温和，而是强势和压迫感更胜一筹，对她却温柔耐心好说话的……
再加上杨佳怡的佐证，可以得出的结论是，萧星野对他们班的女生，绝对不及对她这样好。
这一点点的与众不同，被她用放大镜放大了好几倍。
眼角的笑蔓延进心里，打翻了蜜糖罐一样甜。
萧星野说过的某些话还在耳边回响。
对他的喜欢，又加深好些。
她要快点回家，把他说的话，写进日记本里。
一心一意惦念着日记的事，丝毫没有发现，喜欢的少年，在远处目送她走进小区。
回到家。
爸妈已经下班，还和姥姥一起准备好了晚饭。
应千霞叫她洗洗手吃饭，她只能先吃饭，一会儿再回房间写日记。
饭桌上的氛围很轻松。
姥姥说着菜价又贵了，父母的话题从工作事宜转到这两天的气温。
江昭昭没怎么说话，江志远主动问她：“昭昭，是不是快要期中考试了？”
她乖顺的说日期：“嗯，下周就考。”
“放轻松，正常发挥就行，这时间说快也快的很，三年也没多久，想好要读什么大学了吗？”
“还没。”
“没事，还有时间，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
江昭昭有点私心。
她想和萧星野考同一所大学，就是不知道他心仪的学校是哪所，录取分数线多高。
她的未来计划里，擅自把他带进去，而他的未来计划，和她有交集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她想在他身边多留些时间。
不甘心止步于高三毕业就再没联系，不甘心退出他的世界。
他这么好，她想向他靠近些，再靠近些。
距离高考还有两年。
她还有两年时间做准备，没尽全力之前，一切都不会盖章定论。
为了那个渺茫的机会，她要付出的努力，无法估量。
“嗯，我会好好想想的，”回话的同时，江昭昭的眼神带了点小骄傲，“爸，我今天放学路上，和同学聊天来着，我同学说他羡慕你，羡慕你治病救人很厉害。”
江志远给她碗里夹菜，顺嘴问了一句：“是吗，你哪个同学？”
她低头吃饭，说话含糊不清的：“就是之前说过的那个同学 。”
信息模糊不清，江志远不知道女儿在说谁。
她提过几个玩的好的女生，他印象不深，也不想再追问下去，以免耽误她吃饭写作业的时间。
江昭昭庆幸她躲过一劫。
心跳却快的像难逃一劫。
在长辈面前，隐晦的提到在意的少年，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想让父母知道他那么优秀，是自己学习上的风向标，他很好很好。
又怕父母察觉她话里的仰慕之意太重，要是怀疑她心思不正就不好了。
日记翻开新的一页。
「今天遇见你了，你问我如果是语文老师，会查什么课文。
我的把握不多，说了阿房宫赋，你说和我想的一样，算不算是心有灵犀？
后来查的确实是阿房宫赋，我竟然说中了！
你和杨佳怡说话，有点压迫感，和我说话就没这样。（今天终于确认，你有对我特殊照顾，这份特殊，够我开心好久好久！！！）
荆云霜问起杨佳怡关于你的事，从杨佳怡的话里，我知道你平时不一样的一面。
想想有点怕。
后来我们回去，听见你说有人拦你。
吓坏我了，我还以为拦住你的是找你事的男生，怕你吃亏，我都想好去帮你找老师了，结果听见是秦时月。
无意听到你们对话，还好你不怪我。
我听的出来，你要是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让对方主动太久的。
我明白了，我不会去主动打扰你，不会让你烦。
能每天都看见你就好，能再和你说两句话就是好上加好。
虽然我也有很多不切实际的想法，可我不想让你觉得困扰，不想被你讨厌。
你查背诵情况，我看你的那一眼，你对我笑，我怕你的事，被你看出来了。
（有一说一，你检查别人的时候，真的好帅，要是你来检查我，估计我就只顾着看你，会忘记要背的内容是什么，我也不想犯花痴，可是你这张脸，我想不犯花痴比做理科题还难）
后来你解释的那些话，让我不要怕你，还说是我温和好说话，所以你也这样对我。
嗯……不会再怕你了。
比起怕你，我更喜欢你。
你说得对，我们对每个人的态度都不一样，你会凶别人却对我温柔，这个事听你亲口说出来，真的高兴到今晚做梦都要笑醒了！
其他人会怕你，我不用怕，真好啊。
你叫我小兔子的时候，我的心情就像摇晃之后又开了盖的可乐，疯狂冒着泡泡，差点就压不住喜欢你的秘密了……可是又很喜欢这种感觉，好奇怪。
你送我回家的路上，窗外的光照在你脸上，我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你比中世纪名家笔下的油画还要让人挪不开眼睛，怎么会有人好看到，让我找不到词语去形容。
这世界上已知的词汇，还配不上形容你。
你说我是你的朋友。
要是说……我不甘心和你止步于朋友，这可怎么办？
一想到这么好的你，以后会和别的女孩子在一起，我就好难过。
我可不可以贪心一些，许个愿，许愿你会喜欢我。
如果这个愿望不能实现，那我换一个吧，换成……希望你往后的每一天，都可以开开心心，万事胜意。」
收起日记本。
江昭昭开始写作业，写理科作业时，手边放着草稿本。
解难题写公式的笔尖滑动在纸张上，繁杂的字母和数字，偶尔会不受控制的，变成萧星野的名字。
写一遍觉得不好看，还要按照看过他亲手写过的名字样式，再去写第二遍第三遍。
等察觉出来自己在做什么的瞬间，她立即停笔，暗斥自己不好好写作业，写他的名字干什么。
可是写作业会累，写他的名字哪怕千百遍都不会嫌累，还要嫌自己写的不够好不够多。
时针划过几个圈。
作业完成，洗漱完毕。
江昭昭躺在床上，点开手机，照常刷完萧星野没有更新动态的朋友圈，又点进空间动态。
她突然意识到，每天这么频繁的看他空间，浏览访客那里，肯定有记下她的行为。
要是萧星野知道了，该怎么解释她频繁去他一览无余的空间里反复浏览的事。
今天说漏嘴的经验教训让她深刻懂得“小心驶得万年船”的道理。
她动动手指，毫不犹豫的开了黄钻。
黄钻可以隐身访问对方空间，就算不小心留下痕迹，也可以及时抹除。
这么一来，萧星野就不会知道她经常去他空间的事了。
看多少遍都不会被察觉。
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多关注，也不会变成确凿的证据，不会给他带去烦扰。
这也太聪明了！她偷笑着夸自己想的周到，也算是一种进步嘛！
验证学习进步的期中考试，交了卷以后，学生们各怀心事的走出学校。
荆云霜拽着江昭昭往学校后门的那条街上走，给她看手机聊天内容。
大概就是穆铭未和庄霁远那几个男生定好考后聚餐，他们担心万一考的不好，成绩出来后就没心情吃饭了，索性定在考完的当天就去放松一下。
那家店是新开的，还在搞新客折扣活动，去的人越多，优惠力度越大。
穆铭未叫了荆云霜，让她和江昭昭一起去，庄霁远叫了杨佳怡，一共就三个女生。
“你慢点。”江昭昭被荆云霜拽的跑起来，步子有些急促。
荆云霜速度不减：“慢不了啊，你就不想快点见到萧星野？”
“……”这理由，江昭昭还真没办法拒绝，但也能品出弦外之音，“是你想快点见到穆铭未吧？”
荆云霜推门进店，小声说：“我看见他了。”
江昭昭顺着荆云霜的视线看过去，脚下也在往那边走。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桌子是长的，软椅并排设计成沙发靠背的样式，三个男生坐在同一排。
杨佳怡坐在他们对面，看见江昭昭，给她挥手：“这边！”
萧星野翻着菜单，他身上的校服丢在一边，内里的扎染宽松短袖上白下蓝，色彩搭配饱和度偏低，看起来柔和清爽，衬得他的皮肤更白。
他手背上的血管和筋线蜿蜒向上，手臂的薄肌明显。
没有专业健身人士的肌肉那么粗犷，倒是匀称的恰到好处，线条流畅又坚毅，衣服挡的住其他位置的皮肤，却挡不住满溢的荷尔蒙气息。
江昭昭走近，和他们打完招呼，跟着荆云霜一起坐在杨佳怡身边。
荆云霜急着问穆铭未：“你考的怎么样啊？我觉得我数学选择题绝对丢大分，有好几个题解出来的答案，都和给出的选项不一样。”
“那有什么难选的，”穆铭未耸耸肩，笑的缺德，“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绝对不出错。”
荆云霜才不信这话，她向萧星野求证：“是这样吗？”
萧星野是这几个人里面最有发言权的，他抬眸扫一眼江昭昭，看向荆云霜：“你等卷子发了，看看他是不是那么选的，如果不是，你就抽他两巴掌，看他下次还敢不敢骗你。”
“哎，怎么出卖我呢？”穆铭未刚说完话，就被荆云霜的流星雨小拳头狠狠“伺候”了一番。
萧星野修长白净的指节轻按纸质菜单，推到几个女生面前，眼神视线只锁定江昭昭：“怎么不回我消息？”
江昭昭呼吸骤紧。
她考试之前，把手机换成了静音模式，考试结束就被荆云霜拽着跑过来，一路上没空看手机，也没来得及关掉静音，根本不知道萧星野有给她发消息。
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庄霁远，出声调侃，语气很欠揍：“哟哟哟，不是向来只有你萧星野不回别人消息的份儿吗，这下竟然有人敢不回你消息？真是胆大包天。”
“嗯，”萧星野的目光还落在江昭昭身上，注意到她的紧张导致耳廓泛上薄绯，他染笑的嗓音不低不高，够几个人听到，“我给的胆，不够还能加。”